第60章 命门(一)(2 / 2)
“大理寺先我们一步找到了那尊青铜明王像。”程垣隔着一道屏风,向她汇报。
“果真在白熠的济善堂?”
“大小姐所料不错,就在那里。”程垣纳罕道,“青铜明王像被切割成几块,藏在一口水井之中。可是那地方并不在白熠名下,大理寺怎么这么快查到那边去的?”
清算白熠留下的烂摊子还要些时日,首先要查抄的理应是他名下的田产、铺子、宅子,再是与他有利益往来的人。济善堂所藏甚深,如果不是白熠主动暴露,楚识夏要找到也得费一番功夫。
楚识夏没吭声,她想到了一个人。
宫变那日,出现在陈家的裴璋。
内阁裴次辅在朝堂上仗义执言,楚识夏尚可认为是这老臣良心未泯,还有一丝公理正义在心。
但若白熠没有彻底败露,急赤白脸地发动宫变,那么大理寺顺理成章地找到青铜明王像,白熠的罪责就是板上钉钉的。表面上看,太子的危机迎刃而解,但同时转危为安的,还有白子澈。
毕竟白熠一直计划将此事栽赃嫁祸给白子澈,且已经付诸行动。
裴璋吗?
楚识夏来了点兴致。
前世,这位裴家少主并没有步入仕途,楚识夏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帝都里的大人物斗得鸡飞狗跳时,裴家一直独善其身。
楚识夏很好奇,他这次会怎么走这一步棋。
——
黑色。
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
黑暗中亮起一点光,微弱渺小,被银面的鬼魅持在掌中,一点点照亮了深不见底的水潭。
只有鬼来的时候,这里才有光。
水潭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铁笼,一双双蒙昧的眼从铁笼中仰起,看向头顶银面的鬼。鬼魅似乎在冷笑,又或者只是孩子们的幻觉。他举起一只银色的瓶子,抛入笼中。
“这是今次灼心的解药,这次只有一颗……也就是说,你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鬼的笑声飘散在头顶。
铁笼里的孩子们都震动了,争先恐后地去抢那个银瓶。这些瘦小的孩子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用牙齿、指甲作为武器,凶狠地攻击同为囚徒的其他孩子。
有人被扣了眼珠子,有人被咬掉了耳朵,有人被按着头一下下地撞着铁栏,脑袋上凹下去深深的一条痕迹。那个银瓶在铁笼里滚来滚去,最后落在了最安静的那个孩子脚边。
被关在这里的孩子脸上蹭得脏兮兮的,但仍然可以看出,这个孩子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黯淡无光,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人气。
有人伸手去抓他脚边的银瓶,被他踩住手掌,脚跟狠狠地一碾。骨骼碎裂的声音刺激了所有人,那个安静的孩子立刻遭到了围攻。他不为所动,用手肘、膝盖猛烈地击打扑上来的人。
和着血,他吃下了银瓶里的解药。
“这就是最后活下来的种子吗?”
头顶上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这道声音难辨雌雄,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那孩子的大脑。水潭边不知何时亮起了火把,他惊恐地低头一看,囚笼里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血染红了水潭。
无数黑影伫立在水潭上方,他们低头俯视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小孩子恐惧得几乎要叫出声来,他们每个人都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银色脸庞。
“作为一个刺客来说,这张脸长得太漂亮了一些,漂亮得扎眼。”有人叹惋道,“不过,谁让他是种子呢?”
那些鬼影说着什么,落在他的耳朵里混沌不清,窸窸窣窣的响成一片。他们越靠越近,身上腐烂的血腥味翻涌,小孩子忍不住步步后退,被逼得呕吐不止。
剑,我的剑在哪?小孩子思绪混乱,下意识地往手边摸。
“噌”的一声,剑刃出鞘七寸,清亮的剑光割裂了黑色梦魇。
沉舟额发上淋漓的冷汗凝成圆珠,“啪”的一声打在剑刃上,四分五裂。沉舟原本是抱剑睡在房间的角落,此刻从怀中抽剑前逼,只要再前进几寸就能切断对方的咽喉。
楚识夏一动不动地跪在他面前,眼中忧虑、探究,唯独没有恐惧。
“对不起。”沉舟近乎慌乱地放下剑,他还未完全从那场噩梦中醒来,神志不清,伸手在楚识夏脖子上摸索着不存在的伤口,“我弄伤你了吗?”
“你流了很多汗。”楚识夏拂去他睫毛上的汗珠,“做噩梦了?”
沉舟闭上眼,艰难地点点头。
沉舟鲜少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像是雨中任人攀折的蔷薇花,湿淋淋的艳。
楚识夏有些心疼地擦去他额上的冷汗。沉舟没在她脖子上摸到滚烫的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令沉舟悬浮在空中的灵魂重重一坠,踏踏实实地落回了肉身中。
他还在人间,人间是没有鬼的。
沉舟如释重负,慢慢地将额头抵在楚识夏的肩窝里。
“没事了,我在这里,”楚识夏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捏着他的掌心,“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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