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血海棠(十)(1 / 2)
霍文卿下手非常狠,也非常准,没有给自己留丝毫余地。根本不用谁动手脚,太医们救不了她。楚识夏拄着一把刀守在门口,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人的动作。
皇帝来得很快。
他知道霍文卿有话对他说,而且只能对他说。一旦这些话流传出去,可能会波及更多人。皇帝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却还是想要霍文卿亲自对他说。
那扇门还是合上了。
楚识夏几乎倒地,白子澈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不是你的错。”白子澈说。
楚识夏伸手捂住了脸,痛苦得肺部好似被揉成一团,把身体里的空气一丝不留的挤出来。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滴落,在雪地里砸开一个个小坑。
今天白天,皇后突然从佛堂出来,带着一件东西去见了皇帝。那是太子出生时,皇帝命工匠打造的黄金项圈。没人知道皇后对皇帝说了什么,但那场对话之后,皇帝的态度就变了。
也许是舐犊之情忽然复苏,也许是皇帝突然想起,这个嫡长子也是在他的期待中降生的。皇帝相信了太子和霍文卿是真的两情相悦,决定“成全”他和霍文卿。
“都是我的错。”楚识夏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如果……”
如果驿馆被烧的那天,她再快一点就好了;如果劫走霍文柏的时候,做得更狠一些就好了;如果没有瞻前顾后,不顾一切向皇帝告发太子就好了。
楚识夏忽然想起来,前世的太子没有和摄政王离心离德,太子也没有求娶霍文卿。霍文卿平平安安地在江南吟诗弄词,楚识夏远在云中也偶尔听得她的才名。
霍文卿在江南的诗会上驳斥那些说楚识夏“彪悍勇烈,并非贤妻”的酸腐书生;楚识夏在云中的大雪里,听街头巷尾的人传唱霍文卿的诗词。
原来前世,她们隔着千山万水,听过对方的名字。
可她害死了霍文卿。
“不是你的错。”白子澈罕见强硬地抓着她的手说,“是太子的错,是皇后的错,是放火烧驿馆害死霍文松的人的错。但不是你的错,墨雪,你听明白了吗?”
楚识夏摇着头,泪痕斑驳。
很快,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皇帝的脸掩映在阴影中,冷着声音道:“来人,把太子拿下,禁足未央宫中。”
楚识夏的目光穿过皇帝的身体,落在房屋伸出的霍文卿身上。
霍文卿宁静安详地躺在榻上,床榻边散落着凌乱的药材。小火炉上的水烧得咕噜噜的响,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响。霍文卿的心口还插着那只步摇,裙摆上的莲花被染得血红。
楚识夏险些跪倒在雪地里。
江南霍氏文卿,非贞静贤淑之辈,却通晓诗词、博览群书,父云:“假以时日,才学不输父兄”。性情贞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却有怜贫惜弱之心,屡屡散尽财物救济灾民。
卒于祥符四年,除夕。
年十七。
——
霍文卿把步摇刺进心口的那一刻,白焕就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若是霍文卿在众目睽睽下直接告发他,皇帝为了皇家颜面,也许还会维护他,驳斥霍文卿攀诬皇子。但霍文卿没有,她好像就是单纯地不想活了。
内侍跑来禀告皇帝,霍文卿想面圣的时候,白焕垂死挣扎,还想阻拦一番拖延时间。但皇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坚定又强硬地推开了他的肩膀。
很快,大宦官许得禄回到殿中,屏退一众宫宴宾客,宣读了皇帝的旨意:“太子白焕,禁足未央宫中,无令不得出。”
白焕恭顺地接受了这个旨意,没有直接剥去太子冠服,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宫人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敢苛待他,白焕便安静地跪坐在偏殿中,闭目养神。
他一幕幕地回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怎么就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
最开始,是霍文卿当众拒绝他赏赐的双鱼佩,他不得不采取第二步计划;霍文松意外在驿馆大火中身亡,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又劫走了他唯一可以掣肘霍文卿的霍文柏;最后就是皇帝提出要霍文卿出席宫宴,为他和霍文卿赐婚——白焕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当时又惊又喜,所以忽略了一个人。
白子澈。
白子澈从始至终都只是温顺地不去反驳任何人的话,好似游离在外,一切与他毫不相干。但也正是他若无其事的三言两语,提醒了皇帝亲自见见霍文卿。
白焕一肚子的疑心酝酿成了怒火,心里恨不得把白子澈这个两面三刀的贱种扒皮抽筋。
身后的殿门忽地被人推开,一线风雪晃晃悠悠地落到地面上。
白焕转身看着皇帝,僵硬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霍文卿死了。”
许得禄搬来一把椅子,皇帝坐在白焕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心狠手辣有余,周密果决不足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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