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血海棠(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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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皇后来找朕。她说你和霍文卿是两情相悦,这么多年,你考虑着陈氏狼子野心,所以一直没有娶妻,求我怜惜你。朕信了,所以下面的人告诉朕,驿馆失火一案或许有隐情时,朕也决定装聋作哑。”

白焕跪在皇帝面前,深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太子,你能不能告诉朕,和你‘两情相悦、天作之合’的霍文卿为什么会在大殿上自戕?”皇帝的声音越来越沉,像是要压断白焕的颈椎。

“现在怎么不说话了?”皇帝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殿中伺候的宫人惶恐地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连白焕也忍不住身子摇晃。

“秋海棠只为一人开的祥瑞,照拂孤女的一腔深情,桩桩件件,你不是会说得很吗?现在装什么哑巴?!”

皇帝怒极反笑,“白焕,你好得很。外有民间风声,内有皇后枕头风,里应外合算是被你玩明白了。你现在怎么不狡辩了?你的爪牙,你的党羽都上哪里去了?”

白焕脑子发麻发木,呆滞地答:“儿臣无话可说。”

“叶家院子里的秋海棠早就冻死了,连根带土被挖到未央宫,根下面的土分明是新土!霍文松连中三元,纵然不在庙堂,名声亦高,现在他的灵柩就停在你的东宫,他的妹妹在后宫里自戕!”

皇帝气得几欲昏厥,一口气接不上来,不得不扶着椅子起身,指着白焕恨恨地说:“你是昏了头了,就那么急着要经营你自己的势力吗?你就不怕读书人世世代代唾骂,把你钉在耻辱柱上吗!”

“父皇真的在意我这个儿子吗?”白焕忽然抬起头,眼睛里一层朦胧的泪水映着烛光,像是河面上破碎的流光。

“如果不是因为外祖逼迫,父亲真的想立我为储君吗?这么多年,父亲真的没有一刻,不想废了我吗?我为什么非霍家不可,为什么不择手段也要娶霍文卿,父皇心里真的不明白吗?”

皇帝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儿臣只是为了自保罢了。这次儿臣输了,是儿臣技不如人。但再来一次,儿臣也还是会这么做。”

皇帝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冥顽不灵。”

——

祥符五年,正月初一。

阳光明媚。

连日以来的雪停了,天气难得的好。

霍文柏被江乔推到院子里晒太阳,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白猫亲昵地蹭他的腿。霍文柏双腿无力,也没有赶走它,白猫便得寸进尺,跳上他的膝头,滚了霍文柏一杯子毛。

院门被人推开,楚识夏走了进来。

霍文柏本想和她打招呼,却看见她脸色灰败,摇摇欲坠。霍文柏心生不安,警惕地问:“是文卿出什么事了吗?”

楚识夏嘴唇开合,艰难地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滚烫的茶水尽数打翻在霍文柏腿上。

白猫“喵呜”一声跑远了。

——

霍文卿的死讯和太子被废的消息一同传来,比之前的谣言更加声势浩荡。

有人说,太子与霍文卿的婚事本是皇帝笼络霍家的手段,结果霍文卿突发恶疾去世,皇帝便迁怒了太子;也有人说霍文卿神志不清,在宫宴上意图行刺,为羽林卫所击杀,太子带霍文卿进宫,故而被连累。

更有甚者,将霍文卿描绘成了红颜祸水,乱国妖孽。

人声鼎沸的酒楼中,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落在楚识夏耳朵里却全是令她坐立难安的狗屁。

楚识夏灌下一壶酒,怒火却越烧越旺。她单手撑在二楼栏杆上往下跳,稳稳当当地落在说书先生面前,吓得台下的听众连连惊呼。楚识夏拎起说书先生的领子,提黄鼠狼似的把他从桌案后面拽起来。

“你收的是谁家的钱,”楚识夏眯起眼睛逼视他,“陈家,还是东宫?”

“这、这位客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书先生抖得像筛子,两撇胡子直颤。

楚识夏一拳砸在说书先生脸上,直接把他掀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今后哪家说书的再敢攀诬霍文卿,我砸了他的点。这帝都天子脚下,他再也别想做成一笔生意。”楚识夏一脚踩在他吐出的两颗带血门牙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从乱成一锅粥的酒楼里出来,楚识夏站在一片霜白的长街尽头,深深地从肺里吐出一口气。

“不过是些贩夫走卒,什么都不知道,讨口饭吃罢了。大小姐何必跟他们置气。”玉珠从酒楼里追出来,把大氅压在楚识夏肩上。

楚识夏凄凉地笑笑,说:“贩夫走卒混迹市井,难道没有听说过霍小姐接济乞儿的善名吗?她那样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死了还要受人侮辱。白焕垂死挣扎,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我忍不了。”

玉珠只有沉默。

一匹骏马从街上飞驰而来,急停在楚识夏面前。那是个羽林卫,滚身下马跪在楚识夏面前,说:“大小姐,四殿下奉命去东宫抬出霍长公子灵柩,但三殿下强加阻拦,程卫长不敢用强。”

楚识夏烦躁地“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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