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入宫(2 / 2)
绥绥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果然,皇帝随即叫来黄门,下令将周昭训“褫夺封号,赐其自尽”。
绥绥心头一怔,可也许因为她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心里反而踏实了。她低下了头,叹了口气,却听李重骏大叫起来。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李重骏倒像是那个被赐死的,惊慌失措叫着父皇,伏在地上,哀哀恳求皇帝收回成命。
“周昭训……周昭训并无过错……是儿臣,是儿臣……”
结果皇帝更动了大气,恨铁不成钢道:“九郎!看看你自己,成何体统!你可还知道自己是谁!堂堂一国储君,上继宗祧,你与太子妃离心离德多时,还要贤妃来劝和;下守社稷,而今战事在即,你又闹出这么一番荒唐!若非禁军连夜搜寻,只怕现在你已尸沉渭水湖,到今日还一味执迷不悟,不辨轻重,叫朕如何安心把辽东三十万军民的性命交于你!”
说着说着,皇帝竟然哽咽了。
众人见此情形,纷纷跪了一地。李重骏也赶紧闭嘴,前行几步求父皇息怒保重身子。
天呐,绥绥都傻了。
眼前虽是父子吵架,可谁见了不说一声父慈子敬。哪能看出这二人一个杀子,一个弑兄呢。
绥绥这个小戏子都甘拜下风。
她也跟着做出哭泣的样子,吃力地理解着眼前这台大戏,忽然有小黄门来报,说是贤妃娘娘在殿外,欲来看望陛下。
皇帝抬了抬手,小黄门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引着个穿黛青宫袍的妇人,头戴珍珠白玉钗笄,簪着一朵素银绢花,施施然走来了。这个贤妃娘娘,绥绥认得。
东宫巫蛊一案尘埃落定之后,就是这个娘娘来为李重骏和杨梵音说和,她偷偷瞧见过的。
“臣妾给陛下送香薷饮来,见太子在这里,本不该进来打搅,偏才上台阶,就听见陛下念起臣妾,倒忍不住进来瞧瞧。别是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说臣妾的不是罢!”贤妃说起话来端庄又温柔,恰到好处的轻笑,像潺潺流水一样滋润,紧绷的气氛也随之松散了许多。
绥绥觉得她应当是和皇帝很亲近的妃子,她行过礼之后就在皇帝身边坐了下来,接过宫娥手中的扇子,替皇帝轻轻打起来。
皇帝冷着脸不言语,李重骏也依旧伏在地上,小黄门拟好了旨令呈上来,贤妃先接过来看了,叹了口气道,
“九郎也太胡闹了,闹出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陛下多忧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罪女伤了你的身,就是伤了陛下的心,赐她自尽已是给她体面,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她的命不值什么,可若你为此心绪不宁,沙场上一步走错,便是伏尸百万,万民遭殃。不仅你沦为千古罪人,连陛下亦要受连累。”
贤妃蹙起了细长的眉:“九郎,你如何担待得起!”
就连绥绥都听出来了,贤妃这话表面上句句针对李重骏,却像是来说情的,历数杀她的坏处,说给皇帝听。
难道贤妃是被李重骏收买的吗?
绥绥纳闷,看向李重骏,却见他跪在地上,还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李重骏生硬地说:“儿臣该死。”
皇帝合了合眼,疲惫道:“怎么,太子怨恨朕?”
“儿臣不敢。”
贤妃又叹了口气。她起身跪在了皇帝榻下,说臣妾有言进奏,皇帝准许了,她才说:“陛下与太子之事,臣妾本不应置喙。只是此事皆因东宫一妾室所起,也算陛下家事,臣妾如今代行中宫之责调理后宫,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见识,也少不得斗胆进献给陛下:太子年轻,血气正盛,一时被狐媚之人蒙蔽,也是有的。陛下行雷霆手段,纵是为太子好,可眼下非常时期,紧要关头,若杀了昭训,一来太子心中郁结,于养伤有碍,二来,此事这样闹大了,传入军中,只怕下面以为太子是个徇私枉法的人,乱了军心,就不好了。”
贤妃微笑着顿了一顿,又道:“臣妾觉得,与其立刻赐那罪女的死,不若先不去声张,将其收入宫中,暂由臣妾管教着。再过些时候,太子想开了,自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等来日平定辽东,大胜凯旋,江山无患之时,再行处置,岂不是更周全些。”
绥绥脑浆子都要烧起来了。贤妃娓娓道来,她却听得云里雾里。
让她更惊讶的,是皇帝居然默许了贤妃的建议。他收回了成命,让贤妃把她带回明义殿,又下了道圣旨,说是周昭训不懂事坏了宫规,太子妃体弱,便交由贤妃严加管教,学会规矩之前不许再回东宫。
绥绥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赐死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可这会儿心头一松,才发觉的自己背心都湿透了,凉凉贴在身上。
绥绥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看出来了,眼下的境况,就是她才离开东宫,又被关在了贤妃的明义殿,等着李重骏打完仗回来再处置她。
怎么看,怎么都像她被当做了要挟李重骏的人质。绥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自从来了长安,似乎每件事的发展都会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东宫她早就一刻也不想待了,可是皇宫,只会比东宫更危险。
皇帝,是个比李重骏更危险的男人。
然而就算李重骏,她就能相信他吗?
那天在皇帝面前哀哀欲绝的人,绝不是真的李重骏,那他虚弱之时对她说了那些话,就是真的吗。
从明义殿的窗子望出去,天空碧蓝,宽广的屋檐遮去了太阳,斗拱的阴影里斜掠出的一个小小的黑影,原来是只燕子,飞过葱郁的银杏树,飞过白壁丹楹的宫门,飞到蓝天里去了。
绥绥依然独坐在紧闭的窗前。
她很是惆怅,可惆怅了没两天,她就发现了一件大事——翠翘给她的那块玉佩不见了!
其实自从在宫里醒来,她就再没看着它了,只是前些日子心里惊慌,一直没有留意。她明明用红绳系在脖子上,从湖里爬上来的时候还在的,怎么找不到了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