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追男,铁布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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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总说我懵懂迟钝,太过老实。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我。

我有十六位师兄、十位师叔、一位师父,再加上打杂的仆工,逍遥门共七十二位男丁,我和小荷包是“唯二”的两位女性。

小荷包是我的丫鬟,比我还小两岁。我上无女性长辈,下无闺中密友,很多事都是自己摸索,所以迟钝点儿也在所难免。再说,这世上聪明人多了去了,但聪明人未必就一定比老实人过得好,所以,我觉得做个老实人也没什么不好。

我和师兄师叔们一起,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子,因此,一开始我并没注意到江辰那小子的险恶用心,直到有一天小荷包提醒我,“小姐,我怎么每次听见江公子叫你的名字都有点变调啊?他是京城人士,按说不该带有什么方言口音之类的!”

我拿着一把剑正在挥汗如雨,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变调了?”

小荷包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总觉得他叫你的时候,叫的不是莫末,是摸摸!”

“嗯?”我收了宝剑,拧着眉头仔细回想。但是我一向粗枝大叶,还真是没怎么注意过。我决定去试听一次。

我提着剑到了樱桃园。这会儿,江辰一准儿趁着师父在溪边打瞌睡,在这儿摘樱桃吃呢。我在果园里仰着头四处寻找。园子里的樱桃树都有上百年的树龄,枝繁叶茂,高大葳蕤。芳菲四月春色正好,阳光自上而下地照射在枝叶上,同一枝树叶竟呈现出三四种深深浅浅的绿,或浓碧或浅翠,盈盈欲滴。小巧圆润的樱桃果红如玛瑙,玲珑娇俏地挂满了树梢,真让人垂涎。我咽了一口口水,突然听见身后一阵水流的轻响。我回头一看,愣住了!

绿荫掩映,光影斑驳,江辰半躺在树杈上,白衫的襟上摊了数十颗红色樱桃。他一手拿着一把小酒壶,一手拿着一枚樱桃,酒壶斜斜一斟,细细的水流从红色樱桃上潺潺而过……

说实话,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的来意,眼前只有一幅动中有静的画卷:一团浓绿深碧,一袭白色长衫,一把玄色酒壶,一枚红色樱桃。

这幅画卷色彩明丽,浓淡合宜,而画中之人,星眸半眯,悠然闲适,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让人眼前一亮!

江辰将樱桃放入口中,坐直身子冲我笑了笑,“摸摸,你发什么呆呢?莫非是,看我看得入了迷?”

啪的一声,好意境、好画面、好心情立刻被他一声“摸摸”冲散到九霄云外,荡然无存。他果然叫的是“摸摸”!

我立刻眼冒金星,七窍生烟。再一细看,他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真是又暧昧、又风骚!

我咬着牙倒吸一口气,真想用后厨张师傅那臭名昭著的臭鞋底子甩到他俊俏的脸上,啪叽一声,留上一个长茄子印儿。

你说他吐字不清吧,他和人吵架的时候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字字珠玑不带重样,韵味十足,回味无穷。良久,你才回味过来他那是在骂你。所以,他绝对是存心的,你看他笑得多妖孽。不行,我得去找师父告状,顺便再强烈要求改个名字。

师父正躺在小溪边的藤椅上打瞌睡——不过他从来不承认他在打瞌睡,他一直强调他在练功、养气。

我气哼哼地跑上前去,大喊一声:“师父!”

他果然是在打瞌睡,被我一嗓子喊得猛地一激灵,差点儿从老藤椅上滚下来。

他坐起来,飞快地恢复了端庄秀雅的师父模样,慈爱地看着我,关切地问:“小末,你被狗咬了?”

我跳着脚咬牙切齿道:“我被江辰咬了!”

师父立刻端出公平公正、不偏不倚的架势,说道:“别这么说,江辰是你师兄。”

我气急败坏地告状,“他叫我摸摸!”

师父瞪着眼睛,一本正经道:“你就叫莫末啊!”

我皱着眉头,很不满。师父在很多时候都大智若愚,能装糊涂决不清醒,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我太了解他了,你看他又在装迷糊,打算和稀泥。算了,我还是直接说明来意吧。

“师父,你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师父挠挠头,“因为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最末的一个。”

“唉,姓什么不好,要姓莫啊?‘末  ’字我并不反感,但和‘莫’连在一起,我现在觉得很不妙。”

“你的来历莫名其妙啊!我一大早出来散步,突然发现草地上有个包袱,我还以为发了笔横财,喜滋滋地刚一打开,你嗷的一声,差点儿没把师父我吓晕。”

“师父,这名字很拗口,念着有谐音!”一想到我被江辰“摸摸”了很久,我心头的小火星噼里啪啦乱跳。

师父神采飞扬道:“莫末,这名字多好,又文雅又别致,比什么翠花、桃红好听多了。师父我最得意的就是给你取的这个名字。我熟读唐诗宋词,总算有了一次用武之地。”

我郁闷地想吐血,直接提出要求,“师父,反正我要改名字。”

“你想叫什么?”

“叫什么无所谓,反正‘莫’这个姓,我坚决不要。”

师父立刻眼睛一亮,“那你随我的姓吧。”

师父叫石景,我心里一默念,立刻否决了。石磨?还不如莫末呢!

师父见我不吭声,于是揉揉眉心,无奈道:“那你自己选吧,反正你无父无母,我也不知道你姓什么。”

我灵光一闪,喜道:“我叫云末好了。”

师父的首席弟子叫云洲,是我的偶像。我一直觉得云姓好听又有意境,云师兄又长得堪比仙人,能和他一个姓,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叫他哥哥了,多亲近!

我喜滋滋地跑去通知每一位师兄,我改名了,以后谁叫我莫末,我跟他急!

其实,后来我特后悔,我叫云末就云末呗,干吗非要叫云洲哥哥呢?

听闻我改了名字,小荷包也蠢蠢欲动地来找我了。她扭捏着小声道:“小姐,我能不能也改个名字?”

此刻我体会到了师父的心情,因为,小荷包这名字是我给她取的。三年前,师兄们下山去为武当掌门祝寿,我也跟着去了。在山下遇见小荷包正被恶人追打,我出手救了她,那是我第一次行侠仗义——其实,我仗的是诸位师兄。那位恶人一见我身后威风凛凛的众位师兄,还没等我宝剑一拔,他就撒腿跑了。小荷包说她无处可去,于是师父做主让我收留她做个丫鬟,其实是给我做个伴儿。

我看着小荷包,怅然道:“小荷包这名字多好!饿了有荷包蛋吃,没钱了,荷包里有银子花。多有意义,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小荷包高高兴兴地被我说服了。看来这个名字我取得很有水平,比师父强。我师父石景是逍遥门的第九位掌门人,年轻的时候江湖人称“玉面公子”。我初听说的时候,笑得肚皮抽筋,江辰站我旁边,嘿嘿阴笑,“摸摸,你是不是想到了玉面狐狸?”我表情严肃,坚决否认。

石景师父长得白净秀雅,因为太过年轻就当了掌门,所以常穿玄色衣裳,想显得老成些。不过他一穿黑色越发显得脸白,于是这雅号就越发贴切了。唉,有利就有弊啊。

师父一上任就显示了卓越的领导才能和不拘一格选人才的决心。他才不管大家进门时间长短,资历、来历都靠边站,全门大比武,胜出者担任首席大弟子。不管年纪大小,众人皆得尊他为逍遥门的二号人物,当然,一号人物就是师父他老人家。

云洲师兄就是这样脱颖而出的!在那一场风云变色的全门大比武中,他胜了所有的师兄,成为师父最看重的首席大弟子。而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我觉得,这就是缘分。

所以,当我改名叫云末之后,我就跟在云洲师兄的后面,开始叫他哥哥。一开始,他嘴角一抽,扭头就走。后来,我一天叫他几十声,他麻木了,默认了。这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啊!

云洲师兄比师父长得更好看,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我常常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而江辰师兄喜怒太形于色,也常常弄得我搞不清楚他心里想什么。所以说,这什么事都是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转眼我到了十五岁的生日,我等这一天都等了一年了。因为逍遥门有十六位师兄,要是每人送我一份礼物的话……嘿嘿,想到这儿,我乐得眼睛有点睁不开了。

“小末,你乐什么呢?眼珠子都看不见了。”

我回头一看,江辰背着两只手,悠悠闲闲地逛过来。我以为他背着的双手肯定藏着送我的礼物,不料,望他身后一看,空空如也。

我有点失望,于是提醒他道:“嗯,师父他老人家昨天给大家说的那个事,你没听见么?”

他怔了怔,“什么事?”

昨天师父特意通知大家,今天是我及笄之日,大家要送礼物给我。昨晚,我感动地跑到师父房里,和他唠嗑唠到他打哈欠打了一脸的眼泪。我一看师父困了,打算给他老人家暖脚,结果将师父吓得玉面雪白,瞌睡全无。

和师父比起来,江辰真是没心没肺,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对我一点表示也没有,好歹我与他也有四年同门之谊啊。

我认真地看着他,正色道:“江师兄你其实姓铁更合适。”

“为什么?”

“铁公鸡啊。”我跟着江辰你来我往斗嘴了几年,也学了些他的本领。

他一脸的委屈,“小末你才铁公鸡呢!哪年过生日我没送礼物给你?你可送了我?”

自从我改名叫云末之后,他就不叫我“摸摸”了,但也不肯叫我“云末”,只随着师父叫我“小末”。

我不满道:“江师兄,树叶子也算礼物么?”

他瞪大了眼睛,忿然道:“那是普通的树叶子么?那上面可是题了王维的诗!”

我眨了眨眼睛,“可你不是王维啊!  我若是在树叶子上写两句《兰亭集序》,莫非就可以冒充王羲之?”

他幽幽叹了口气,颇为惆怅地哼了一句,“小末,你真是不解风情,没有情调啊。”他摇摇头潇洒离去,走到三步开外,还回头瞥了我一眼,甚是怅然遗憾。

我也瞥了他一眼。他的确是每年都送礼物了,什么树叶子、小野花、麻雀,最贵最隆重的一次,是一盒胭脂。我乐滋滋地捧着生平第一盒胭脂四处招摇。逍遥门都是男人,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玩意儿,高兴得直冒泡。

云洲看了一眼,淡淡道:“好像是用过的。”

那盒胭脂,我压箱底了,每次想起来江辰,我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抠门儿。

云洲,从没送过我礼物。不过,不送,也好过敷衍。

生日这一天特别热闹,师父让后厨的张师傅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众位师兄都送了我礼物,其实我最期盼的就是云洲的礼物,因为他从没送过我东西,会是什么呢?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送了我一柄匕首!

我叹着气看着手里锋利的匕首,对着阳光,可真是寒光凛凛,吹发可断,可见是个好东西。可是,送一个女孩子这个物件,借用江师兄的话来说,也实在是没有情趣啊。我虽然高兴他送我礼物,却有点失望他送的是这么个物件。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虽然整日和一群师兄们混在一起,性情有点豪放,但也不能将我彻底视为男子啊,送我如此刚猛的玩意儿,太让人伤心了,要是胭脂、簪子什么的该多好啊。

我有点不甘心,对着光线仔细研究琢磨,这个匕首会不会里面有什么秘密?比如藏宝图、武功秘籍,或是小纸条?研究了半个时辰,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唯一的特别之处是上面铭刻了一个“相”字。我思忖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亲自去问问他为什么要送匕首给我。

我走到云洲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进来。”云洲的声音特别好听,像是夜间的溪流,晨起的山风。

我推开门,只见云洲捧着一本书正坐在桌前。窗前一盆杜鹃开得正艳,如火如荼,越发衬得他一身白衣洁净儒雅出尘脱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为什么送我一把匕首啊?”

云洲抬起头看看我,眉头微微蹙了蹙,又舒展开,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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