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追男,铁布衫(2 / 2)
我神秘兮兮地凑上去,“哥哥,这里面是不是有藏宝图、武功秘籍?”小纸条我就不指望了。
他的眉峰轻抖了一下,唇角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这才发现自己离他的面庞特别近,近到看见他眼中的自己。他的眼珠特别黝黑,沉得看不见底,当然,更不可能看见他的心思。
他抿了抿唇角,轻声道:“这把匕首是京城精武行的铭相大师的得意之作。我送你,防身。”
我一愣,“防身?”
他的目光又放在了书上,低声道:“好看的女孩子总是要多当心些。”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被风徐徐送到了我的耳边,酥酥的,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说——我长得好看?
我又高兴又感动,半蹲下身子,仰着脸道:“哥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想得这么细心周到。”
他的眉头又轻抖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
我实在是太感动了,于是情不自禁又加了一句:“你简直像我娘。”这只是一个比喻,听说当娘的都是为孩子想得最周到的那个人。
他嘴角一抽,似被凉茶呛住了,咳嗽了两声才道:“我当不起。”
我怎么觉得他的脸色好像镀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粉,好似睫毛也颤了两下?许是我太激动,眼花了。
我仔细收好匕首,这可是铭相大师的作品,价值不菲。云洲果然大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我高兴地从云洲房里出来,觉得过生日的感觉甚好。可惜,一年只有一次。
我刚回到房里,就见师父提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我心里一沉,蹙起了眉头。
师父把包袱递给我,“这是送到山门外的,和往年一样。”
我看着那包袱干巴巴道:“看来他们把我的生日还记得很清楚。”说着,眼眶和牙根儿不知怎的,同时凉幽幽地泛了一股酸意。
师父见我不接包袱,只好把它放在我的桌上。
我上前两步,提起包袱,径直往门外走。
师父忙喊:“小末,你干吗?”
“我扔了它。”
“你也不看看么?”
我叹了口气,“有什么可看的?里面是一百两银票、四件春夏秋冬季的衣服,一只平安金锁,错不了。”
这就是我每年都收到的一份奇怪的礼物,每年的生日都会在山门外收到这么个包袱,里面的东西经年不变。其实,我每年见到这个,都很不高兴,它在提醒我是个被遗弃的人。既然遗弃了我,又何必每年还假惺惺地送点儿东西过来呢?
里面的衣服我从不去穿,金锁我当成银票,给师父买酒喝,买最贵最好的酒,花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心疼。今年,我决定扔了它。
师父拉住我的胳膊,叹了气道:“小末,也许你的家人有不得已的苦衷。算了,别耍性子了,留着吧。”
我不想违背师父的意思,于是顺手就将包袱放在桌子上,看也不想看一眼。
师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我。
我立刻眉开眼笑,“师父,这是送我的礼物?”
“是。”
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件小小的背心,浅白的颜色,带着珍珠的光泽,拿在手里,轻若无物,还有幽幽的一股凉意沁到了掌心里。我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地赞道:“师父,这背心的料子真是好,怎么不送我一整件衣服?我好喜欢!”
师父抽着嘴角倒吸一口气,“丫头,你知不知道这金蚕玉丝衣,是由一种罕见的雪蚕积累七年吐成的丝才能织出一件这样的背心。你还狮子大张口要一整件!”
我吐吐舌头,呵呵一笑,“师父,我这不是孤陋寡闻嘛。”
“这件衣服,冬日穿了可抵严寒,夏天穿着又生凉意。”
“师父,你对我真好。”我喜滋滋地抱着师父的胳膊,使劲摇了两下。
师父往后趔着身子,使劲抽出自己的胳膊,干咳了两声道:“小末,这个,及笄的意思,就是可以嫁人了。”
我“嗯”了一声,嫁人是每个女子都会经历的事,自然我也不能例外。何况我嫁了人,还能给逍遥门省点儿开销。
师父清了清嗓子,“那个,你无父无母,师父我只好给你操操心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逍遥门,别的不多,就男弟子多。十六个师兄,你随便挑,看那个可心,师父我给你做主。”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这样好的师父,真是世间少有!我冲口而出,“师父,不用挑,我觉得云洲师兄最好。”
师父愣了愣,“他的确不错。不过,你需知,这个,感情总要两情相悦才好。师父让你挑,你也要考虑考虑对方的感受,门当户对也很重要。”
“可是我觉得和他很有缘分。”我一直觉得缘分是个神妙的东西,若是喜欢一个人,缘分便无处不在,若是不喜欢一个人,缘分就恰恰缺一个能与他相守的火候。
师父揉了揉眉头,无奈道:“好,我去给他说说。”
我高兴地目送师父远去的背影,这生日,实在太好了。
晚上,我躺在被窝里翻着一本旧话本子,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师父去向云洲提亲,他会不会拒绝呢?
小荷包在我眼前晃荡了七趟。一开始我没注意,后来我发现她的神色有点奇怪,欲言又止,憋得眼泪汪汪。
我放下书问她:“有事?”
小荷包捏着衣角,眼巴巴道:“小姐,听说今天师父给你撮合亲事?”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心里很忐忑,不知道云洲会不会答应,不过他一向很尊重师父,应该是不会拒绝师父的做媒吧?
小荷包神情痛苦,欲言又止,“小姐,其实,那个……”
“你说。”
“大家都在说,说,你和云公子,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牛粪上。”
“小荷包你改名叫小结巴算了。”这丫头,以前说话很利索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跟咬了舌头似的。
小荷包幽怨地瞅了我一眼,低头使劲抠衣角。
云洲长得那般好看,竟然被称为牛粪?我掀开被子跳下床,扑到妆台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天黑,烛光也暗,实在看不清楚。
我只好问小荷包:“难道我比云洲师兄长得还好看?”
小荷包低头,半天哼哼道:“小姐你长得很好看很好看,云公子也长得很好看很好看。”
这就怪了,我接着又问:“那他们还说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云师兄哪里像牛粪了?”
小荷包的头垂得更低了,使劲地抠着衣角,然后又用眼神幽怨地瞥我。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涩着嗓子道:“你是说,他们说我是牛粪?”
小荷包连忙抬头,比划着小拇指道:“小姐,大家说的并非是样貌!云公子实在条件太高,主要是,他的身世太好,所以才比得你稍稍差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我看着小荷包翘起来的小拇指,点点头明白了。云洲的父亲是福建都指挥使,正二品大员,封疆大吏。那是朝廷的栋梁砥柱,数年来镇守海防为朝廷立下了不世功勋,将来,指不定哪天皇上一时心血来潮就给云洲指婚,赐个郡主公主什么的。我呢?身世不明,身无分文。怪不得我对师父说到云洲的时候,师父说了“门当户对”四个字,我当时太过高兴,竟将这些都抛诸脑后,此刻想起来,真的是一时忘形,妄想高攀。
我讷讷地问:“云洲他怎么回答师父的,你知道吗?”
小荷包怯怯地说道:“我听说,云公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喝酒呢。”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了他愁眉不展、烦恼痛苦的模样。我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他这是借酒浇愁啊。我整了整衣服,打算去慰问慰问云师兄。
春日的夜晚,清风舒爽,皓月皎洁,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时节,我形单影只地走到云洲的房门口,果然闻见了一股酒味,还是师父最爱的西风烈。这酒是我给师父买的,酒如其名,性烈辛辣,我闻一闻都觉得头晕。看来他是伤透了心,才会如此自虐,我心里顿时充满了罪恶感。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看来,到了我这里,是隔了铁布衫哪。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看着云洲,低声叫了一声:“哥哥。”
他抬眼看着我,神色稍稍有点意外,不过,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么痛苦,看来,男人就是和女人不同,我和小荷包一不高兴了,嘴巴撅得能挂只葫芦。他的神色却一如往常,只是染了酒意的面容比平日更加俊美,眼神也蒙了一层氤氲之气,暗藏一种动人心魄的柔和幽深。
我鼓起勇气道:“那个,我就是随口和师父说说的,并没有非要强迫哥哥答应的意思,哥哥你别伤心了。那个事,就当我没说过啊。”
我匆匆说完,匆匆转头离开。突然,手腕一紧,被他拉住了。
我回眸看去,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面色好像也很凝重。我觉得他此刻并不像是醉了。
他眉头轻拧,“你只是随口说说的?”
我见他微露不悦之色,忙道:“是。哥哥你别放在心上,只当是我胡闹。”
“胡闹?”
我惶恐地点头,“是,是。”
他怔了怔,捏着我手腕的手指渐渐松开,半晌才沉声道:“以后还是认真些好,这种事不是随口说说又能随口收回的。”
“是,我一时冲动。”
他的手指紧紧握着桌上的一盏酒杯,沉声道:“你也不小了,十五岁的人,居然将这等大事视同儿戏,真让人佩服。”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虽然性子清冷,但为人一向平和,从不出口伤人,更不对人说一句重话,今日竟然对我苛责如此,可见被伤害得有多深,我真是罪孽深重。面对他丰神俊朗的如玉容颜,我汗颜不已,自己一时糊涂,竟想染指他这样的仙人,我当即决定,将来有机会,我要为云洲好好做一回媒人,定给他寻个仙女似的姑娘来配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