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寻父谜,逼母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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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此,母亲必定和戚夫人有联系,不然戚夫人为何无故将送生日礼物的事揽了去?想必是她不想暴露母亲的踪迹,也不让我再追问下去,所以才那般敷衍了我。

师父揉着眉头,“此事你先别声张,让我想想,用什么法子找出她。”

我连忙点头,恨不得立刻回到归云山庄,和师父一起掘地三尺将母亲找出来。

师父的眼眸明亮璀璨,也许是太激动了,站那儿半天眉头都揉红了也没拿出个方案来。

我等得急了,问道:“师父,你真的认为母亲很关爱我?”

“这是自然。不然胡乱将你送人便是,为何要送到我的门前?又为何每年都送了礼物来,那重山剑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她毫不吝啬地就送了你,这份关爱难道你还没察觉?”

“那,我倒有个主意。师父若是认为母亲就隐居在归云山庄,我就随江辰回去,等到了江家,就对外放出风声,说我在流金宫中了剧毒。性命攸关之际,母亲若是真的关心我,必定会来看我,给我送解药,师父你隐藏在暗处,守株待兔。”

师父喜上眉梢,“这个主意甚好,小末,你果然比我聪明。”

我暗暗汗颜,但愿这个主意不馊。

我从师父的房间出来,发现师叔们都回房休息去了。我绕到回廊下,坐在台阶上,心里描画着母亲的模样,猜测她和师父的过往。突然,我想起云知是的一句话,他说云知非和师父闯流金宫被困,后来被我母亲私自放了。看来,母亲和师父之间定有故事,而那故事,必定是黯然销魂。

我轻轻叹了口气,情最伤人。师父那样淡定从容的性子,今日听到母亲留下的一道指令、看到母亲布置的一个房间,立刻全然乱了阵脚。

“小末。”

这一声轻唤,悠远得似从天际而来,干干净净的嗓音,一如山间的溪流、晨起的山风。瞬间风乍起,拂起一池涟漪。我不由自主地回头,心跳得很快。

云洲站在我的身后,似是等了我许久,又似是无意中刚来到这里。

夜晚的海上起了薄薄的雾,回廊下的灯被海风吹得晃晃悠悠,忽明忽暗的光雾蒙蒙地带着一股水汽,投射在他的面容上,恍恍惚惚地人也如在梦里一般,清逸悠远。

见到他,我心里也像是哽着一团雾蒙蒙的酸涩,无从排解。

我努力将语气压抑得平静无波,“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随着云大人回了福建。”

他上前两步,站在我的近前,缓缓道:“小末,那晚,是我约你去起月楼。”

我讶然道:“是你!”我惊讶地看着他,既然是他约我去起月楼,那么为何我见到的却是他的父亲?

灯光闪烁,他的眼眸里也明明闪闪着一族火苗样的亮光,“我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有些话在心里百转千回,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当我感觉到自己对你的那种感情,想对你说的时候,你却叫我哥哥……你不知道,你每叫一次,我心里便凉一分。那些想说的话,又渐渐被你堵了回去。你在江辰面前收放自如、洒脱快活,而和我在一起时却很局促刻板。我想,你是把我当哥哥吧……于是,那些话,我再也说不出口。”

我听到这里,心里酸涩难当。当时的我,觉得他那样高不可攀,只觉得能叫他一声哥哥,已经是我能接近他的极限。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江辰,可是你突然却告诉师父,你想嫁的人是我。你不知道我那日的狂喜……我很少喝酒,那一天却忍不住,自斟自饮。可是,那快活只是短短的一瞬,你特意又跑了来,告诉我,你只是和我开个玩笑。”

他的声音黯然低了下来。我心里沉甸甸的好似压了一块铅块,一直往下坠着、坠着,没有尽头。

“再后来,你热心地给我做媒,而江辰又和你订了婚约,我心里的失意和难受……我只有离你远远的,我怕自己失去理智。”

我神思恍惚,沉浸在他的叙述里,一幕幕的过往在心底徐徐展开,有多少的倾慕,就有多少的患得患失,有多少试探,接踵而来就有多少的误会。无缘,想必就是如此,不论如何的向往,终会让你错过。

“我心灰意冷地离开,却又在端午节遇见你,你对我说,既是喜欢的东西,为何要送人?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你的心思……”

我心里幽叹,我又何尝不是,直到见到相思匕首,才明白他的心思。

“赐婚不成,我打定主意,便是皇帝不允,我也不会放弃。我约你去起月楼,便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顿了顿道,“可是父亲却将我锁在房里自去见了你,我后来破窗赶去,恰好听见了父亲的话。”他顿了顿,“我满怀希冀而去,却听见了父亲的那一番话。当时我的震惊与你一样,甚至更甚,转瞬从希望的极致,跌落到绝望的极致,这便是我那一日、那一夜的感触,时至今日,仍旧清清楚楚记得,永生难忘。我不相信,回到家中再次追问父亲。父亲亲口告诉我,当年的确是慕容俏亲口告诉他,她怀了我二叔的遗腹子。所以,父亲让她离去,从此不再为难她。”

我的眼眶又酸又胀,却强忍着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原来他都知道了一切。我还以为,痛苦的只有我自己。我和他,只能是这样的结局,注定有缘无分,今生只是兄妹。

他的声音低沉婉转,慢捻轻拢,淡淡袅袅地拨人心弦,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角和我的衣角,飘飞得像是一对海鸟,可是却不能比翼。

“那时,我眼睁睁看着你随江辰而去,无法挽留……那一夜,我醉得一塌糊涂。

“我恍恍惚惚地过了几天,心里想着,这一次真的放手,不再见你。就让时间慢慢磨去心里那些不曾说出来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的话。等他年再见,也许那时,就能坦然面对你和江辰,能笑着叫你一声妹妹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悄然滑落,脸颊上湿润的两行,被海风吹着,僵僵的肌肤,紧绷着难受至极。

他长叹了一口气,“然而,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份奇怪的信函。信里只有一句话,说你并不是我二叔的女儿,你的父亲,就是师父。”

我猛然一惊,情不自禁地侧头看着云洲。这是谁送来的信函?竟然说我是师父的女儿,真的么?可是,从师父的言谈中,我能感觉到母亲并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我私下里也不愿意她这样,而她也亲口对云知是承认我是云知非的遗腹子,她身为女子,岂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所以,我几乎已经肯定自己就是云知非的女儿,而若我不是仇人之女,她又如何忍心生下就将我弃在师父跟前?

“我当时,拿着那份信函,真是悲喜交集。半信半疑之际,我心里仍旧有着一丝幻想,希望这信里说的是真的。我无法查访写信之人是谁,于是我又折回到逍遥门去找师父问个究竟,可是,我在山下碰见师父和众位师叔,才知道你和江辰来了流金宫。我就随同师父来了这里,我也想在这里能见到慕容宫主,我想亲口问问她,你我究竟是不是兄妹,没有得到她的一句肯定,我,我不会死心。”

我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和神情。认识他几年来,这是他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次话,那样的认真,一字一顿般地娓娓道来。怪不得他来了这里,怪不得他有些憔悴,原来他一切都知道了。

他为了这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函,千里而来,不肯放弃。我除了难过除了感动,更多的收是无奈和认命。就算我不是他的妹妹,以我母亲和云家的恩怨,我和他也再无可能,我若嫁他,云知是决不肯答应,也无异于重伤了母亲。

水声澹澹,海波一浪一浪冲着礁石,如起伏的心事。我缓缓站起身,遥看着天际朦胧高远的一轮清月,心里十分清醒,我与他的结局只能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云洲牢牢地看着我,“小末,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改变不了什么,徒增无望。许多一直盼望着能有机会表明心意的话语,从此只能变成无法开口的隐秘,永远埋在心底。

“云师兄,我,我和江辰的婚期定在中秋节,你若有空,来归云山庄。”

这一句话,我费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自己脱离了躯体,站在高处看着这个自己正在手起刀落,想将过往一刀割断!

可是,我明明听见了身体里淅淅沥沥的一种声音,那是什么?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似没有呼吸一般,我硬着心肠径直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我不敢回头。让他死心吧,放弃儿女情长,带着父辈的期望、家族的荣耀,海阔天空任意高飞。

转过回廊时,我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后是宽广无垠的海,黑沉沉如一帘巨大的帷幕,虽然有明月当头,虽有清辉万里,终归拨不明那巨大的一帷浓黑。

我看着那个遗世独立般的身影,隐痛汹涌而来,云洲,我除了让你死心,还能怎样?

那天晚上,我睡得极不安稳,恍恍惚惚中似是听见了一声叹息。

第二天早上,我在枕边发现了一封信。

我轻轻打开,信上只有一句诗:郴江本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这首秦观的词,我极是喜欢,但这最末的两句,我不甚明白,曾拿去向他讨教。他当时轻轻笑了笑,答曰,此句诗历来文人有多种解读,看当时的心境各有体会,我觉得意会就好,硬要解释出什么意思,那意境便轻了,白了,无味了。

当时我看着他云清风淡的神仙姿容,暗自羞惭自己愚钝,何时才能与他心有灵犀呢?

而此刻,我懂了,这最后的两句,我从此不会再去问人。

我走出屋子,慢慢来到海边,初升的朝阳被万里海面烘托,气势勃然,霞光万丈。海水澹澹,潮来潮往,在它面前,什么是天长地久,什么是弹指一瞬呢?

我长长叹了口气,将信折成一只小船,轻轻放在了水中。

那些年少的心事,美丽如梦幻,晶莹如露珠,禁不住天意的翻云覆雨,等闲变故,渐行渐远,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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