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1 / 1)
周浩被关押在簸箕峪南山腰上的一个小石屋里,这是手枪营二连郑连长告诉他的。郑连长跪在他面前哭,求他看在周浩对军长一片忠心的情分上,救周浩一命。他想了半天,一句话没说,挥挥手,叫郑连长退下。
中午,他叫伙夫杀了鸡,炒了几样菜,送给周浩,自己也提着一瓶酒过去了。
他在石屋里一坐下,周浩就哭了,泪水直往酒碗里滴“杨大哥,让你作难了可可我他妈的没办法军长对我周浩恩重如山,我不能对不起军长哇”
“知道我都知道来,喝一碗,我替叔叔谢你了”
周浩顺从地喝了一大口。
“杨大哥,你们要杀我是不是”
他摇摇头“没,没那事”
周浩脸上挂着泪珠笑了“我知道你要保我的我知道白云森死了,新22军你当家,你要保我还保不下么”
“保得下自然是保得下的”
他似乎挺有信心。
“啥时放我”
“得等等,得和刘参谋长和312师的几个人商量定,要不,反坏事”
周浩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咱们不能把他们全收拾了么这帮人都他妈的只认白云森,不认军长,咱们迟早总得下手的”
他叹了口气“老弟,不能这么说呀咱新22军是抗日的武装,要打鬼子,不能这么内讧哇来,喝酒,说点别的”
自然而然谈起了军长。
“杨大哥,我和军长的缘分,军长和你说过么”
“啥缘分”
“民国八年春里,咱军长在陵城独立团当团长的时候,每天早晨练过功,就到我家开的饭铺喝辣汤。那当儿,我才十岁,我给军长盛汤、端汤”
“噢,这我知道的,你家那饭铺在皮市街西头,正对着盛记洋油店,对么”
“对,我也见过你,有时军长喝汤也带你来,那年你也不过十五、六岁吧正上洋学堂,也喜好练武,穿着灯笼裤,扎着绸板带,胸脯儿一挺一挺的,眼珠子尽往天上翻。”
他酸楚地笑了“是么我记不起了”
周浩蹲到了凳子上“我可都记着哩军长喝完汤,就用胶粘的手拍我的脑瓜,夸我机灵,说是要带我去当兵我娘说好儿不当兵。军长也不恼,军长说好儿得当兵,无兵不能护国。”
“我倒忘了,你是哪年跟上我叔叔的”
“嘿军长当真没和你说过我的事么你想想,独立团是民国九年秋里开拔到安徽去的,当时,我就要跟军长走的,军长打量了我半天,说来,掏出给我看看。”
“你掏了”
“掏了。军长一看,说哟还没扎毛么,啥时扎了毛再来找我我又哭又闹,军长就给我买了串糖葫芦。军长走后,有一年春上,我瞒着爹娘,揣着两块袁大头颠了,找了十个月,才在山东地界找到了军长。”
“那是哪一年”
“民国十五年嘛那当儿咱军长扯着冯玉祥国民军的旗号,已升旅长喽”
“那年,我还没到叔叔的旗下吃粮哩我是民国十六年来的。”
“噢,那你就不知道了。我找到了旅部,把门的不让我进,把我疑成叫花子了。我硬要进,一个卫兵就用子砸我。我急了,大叫你们狗日的不让我进,就替我禀报杨旅长,就说陵城周记饭铺有人奔他来了扎毛了,要当兵”
“有趣我叔叔还记得扎毛不扎毛的事么”
“记得,当然记得军长正喝酒,当下唤我进来,上下看了看,拍了拍我的脑瓜好小子,有骨气,我要了打那以后,我就跟了军长,一直到今天。军长对我仁义,我对军长也得仁义,要不,还算个人么”
“那那是来,喝,把把这碗干了”
“干干”
“好再再满上”
他不忍再和周浩谈下去,只一味劝酒,待周浩喝得在凳子上蹲不住了,才说“打死了白师长,新22军你你不能呆了,你得走”
周浩眼睛充血,舌头有点发直“走上上哪去”
“随便回陵城老家也行,到重庆、北平也罢,反正不能留在军中”
“行我我听你的你杨杨大哥有难处,我我知道,我不不拖累你,啥啥时走”
他起身走到门口,对门外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卫兵会意地退避了。他回到桌前,掏出一叠现钞放在桌上“现在就走,这些钱带上,一脱身就买套便衣换上,明白么”
“明明白”
“快别磨蹭了,被刘参谋长他们知道,你就走不脱了”
“噢噢”周浩手忙脚乱地把钱装好,又往怀里揣了两个干镆。“那那我走了”
“废话,不走在这儿等死一直向前跑,别回头”
周浩冲出门,跑了两步,又在院中站住,转身跪下了“杨大哥,保保重”
他冲到周浩面前,拖起了他“快走”
周浩跌跌撞撞出了院门,沿着满是枯叶的坡道往山下跑,跑了不过十七、八步样子,他拔出手枪,瞄准了周浩宽厚的背脊。枪在手中爆响了,一阵淡蓝的烟雾在他面前升腾起来,烟雾前方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倒下了。
手枪落在了地上,两滴混浊的泪珠从他眼眶里滚了出来
他没有办法。刘参谋长和312师的众多官兵坚持要处决周浩,就连311师的一些忠于杨梦征的旅团长们也认为周浩身为军部手枪营营长向代军长开枪,罪不容赦。他们这些当官的日后还要带兵,他们担心周浩不杀,保不准某一天他们也会吃哪个部下一枪。他要那些军官部属,要新22军,就得这么做,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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