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贞观帝魂游阎罗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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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贞观帝与魏征在便殿对弈,一递一着,摆开阵势,正合《烂柯经》云:

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

常法。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赡前。有先

而后,有后而先。两生勿断,皆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

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

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

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凡敌无事而自补

者,有侵绝之意;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

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诗》云: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此之谓也。

诗曰:

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

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日烂柯仙。

君臣两个对弈此棋,正下到午时三刻,一盘残局未终,魏征忽然踏伏在案边,鼾鼾盹睡。唐王笑曰:“贤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劳,创立江山之力倦,所以不觉盹睡。”贞观帝任他睡着,更不呼唤。不多时,魏征醒来,俯伏在地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却才晕困,不知所为,望陛下赦臣慢君之罪。”唐王道:“卿有何慢君之罪?且起来,拂退残棋,与卿从新更着。”魏征谢了恩,净了棋面,与贞观帝重开局面。正下得热闹处,只听宫门外大呼小叫,原来是秦叔宝、徐茂公等要向玉帝报告异事。唐王便宣他们进来,道:“有何异事?”叔宝、茂公道:“千步廊南,十字街头,云端里落下一条两丈多长的金色大鲤,头与身子已被利刃砍开,血淋淋的,围了好多人看。我二人看到后,就要使人抬来,忽然一个大旋风刮来,众人四散躲开,等旋风过去,再去看时,早不见了那条金色鲤鱼,只有一滩血还在那里,却有一个穿着八卦大衣的白胡子老先生,去到那里跪下大哭不止。”唐王道:“这金色鲤跟这先生有何关系?”秦叔宝道:“臣等没问。”唐王道:“你两个快把那先生请来!”叔宝、茂公奉旨而去。唐王谓魏征道:“是何征兆?”魏征叩头道:“并无什么征兆,是臣才一梦斩的泾河水神,那条大鲤是河神的原身。”唐王闻言,大惊道:“贤卿盹睡之时,又不曾见动身动手,又无刀剑,若何却斩此神?”魏征奏道:“主公,臣的

身在君前,梦离陛下。身在君前对残局,合眼朦胧;梦离陛下乘端

云,出神抖擞。那河神,在剐神台,被天兵将绑缚其中。是臣道:‘你

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神闻冷笑,臣抖精神。神

闻冷笑,仰头挺胸甘受死;臣抖精神,撩衣进步举霜锋。咯嚓一声刀过

处,神头因此落虚空。”

贞观帝闻言,问道:“为何落下整条鲤鱼?”魏征道:“本该身首异处,是我念他临危不惧,有意留他全身,天兵只好松了绳索,推了下来。这鲤鱼也有近千年的道行,做了泾河水神,和他也算是同乡罢,只不知为何犯了天条?”世民道:“为何一阵旋风就不见了金鲤尸首?”魏征道:“是亲朋好友给他收了尸。”唐王还要问话,叔宝、茂公回转道:“哭金鲤的先生早已离去。听看客说,他把道袍脱下,把血块都捧入袍内,包了去。”唐王道:“这先生没说什么?”叔宝道:“臣等不知。”唐王站起道:“好了,三位爱卿请回罢,朕有些困乏了。”说着,回宫而去,魏征等也回府不题。

这贞观帝回到后宫,心中只是忧闷,想那梦中之人,原来是泾河水神。自大唐开国,到今已有二十多载,这长安城方圆年年风调雨顺,应是此神的功劳,我没能救下他,真是无用之帝。自思自责多时,渐觉神魂倦怠,身体不安。当夜二更时分,只听得宫门外有冷笑之声,唐王愈加惊恐。正朦胧睡间,又见那满身是血的白衣秀士,来到他的跟前,冷笑两声道:“好个唐王,我念你是个君子,才来求你。你满口许喏救我,怎么天明时反宣人曹官来斩我?你可知我为何犯了天条?就是为了你这个反复小人!你可知长安为何大旱?就是因你乱箭射死了手足兄弟!你四跪求雨,玉帝并不给你情面,我念一城百姓无辜,向水师假传圣旨,下了一天大雨,不但救了一城百姓,也承全了你的美名。说救我,为何不救?你这个小人!你出来,你出来!我与你到阎君处折辩折辩!”他扯住唐王,再三嚷叫。唐王箝口难言,只挣得汗流遍体,陪他的后妃,慌忙把他叫醒,给他饮茶擦身,那河神阴魂径奔地狱告状不题。

却说李世民被后妃叫醒后,只叫“有鬼,有鬼!”慌得那三宫皇后,六院嫔妃,与近侍太监,战兢兢一夜无眠。不觉五更三点,那满朝文武多官,都在大殿门外候朝,等到天明,犹不见临朝,唬得一个个惊俱踌躇。及日上三竿,方有旨意出来道:“朕心不快,众官免朝,只留徐世勣见驾。”徐丞相来到后宫,跪见唐王道:“我主,哪里不适?”唐王强打精神坐起,示意徐世勣坐在他的身边,道:“徐爱卿,你昨天朝上,叫朕跘住魏征,方可救得水神。昨儿上午朕与魏征对弈时,谁知他趴下困盹了一会,不忍叫他,却铸成了大错。”徐世勣道:“是魏丞相睡时斩了河神?”唐王道:“爱卿所言甚是。”徐丞相道:“这两天满长安都在议论天上掉下一条金鲤,那就是被刑的河神了!”唐王道:“朕已言救他,却没救得,他这被斩,不是朕的错?”徐世勣道:“这事万岁也不要太自责,即犯了天条,合该他死。”唐王道:“你可知河神为何犯下天条?”徐丞相道:“臣不知。”唐王道:“这神是泾河水神,掌管长安方圆水系。我为一城百姓四次求雨,都难动玉帝之心,是这泾河神假传玉帝圣旨,命水师给咱长安城下了一场透雨,才遭了玉帝刀刑,朕能不自责吗?我虽为堂堂一国之君,却不如一方水神。”说罢,竟流下泪来。徐丞相道:“可有补救之方?”唐王含泪道:“听秦叔宝讲,后有道士跪哭金鲤水神。”徐丞相道:“有人仿佛说是袁天监的叔父袁守诚,用八卦衣包走了金鲤血。”唐王道:“朕也想到是他。这你知道,朕曾三次请他为官,他都薄了朕的面子,朕曾在众大臣面前,说今生不再见这个人。”徐丞相道:“他都百十岁了,给他治什么气!”唐王道:“朕知他是异人,并不怪他。朕今叫你来,就是叫爱卿去求求他,由他在泾河岸上做个大道场,先安葬了河神再说。”徐丞相道:“哪有尸首可葬?”世民帝道:“他既包走血块,必知尸首在哪!场面要大,道士要多,一切费用都来后宫支取。”徐丞相道:“这河神既然有功于长安,何不以皇帝的名誉公祭呢?”唐王苦笑一声道:“徐爱卿呀!你怎犯了傻,这河神是玉帝下旨斩的,能以皇帝之名公祭吗?再说,他又是魏征所斩,君臣同去祭奠,等于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只说得徐世勣只是干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唐王又道:“你再讨讨那老道的口,这河神可有还生的妙方?这事就拜托爱卿了。”徐丞相满口应着,辞了贞观帝,去寻袁守诚不题。

且说这贞观帝李世民,一连几天不能上朝,众官忧惶,都正要撞门见驾问安。只见太后有旨,再诏医官入宫用药,众人在朝门等候讨信。少时,医官出来,众问何疾,医官道:“皇上脉气不正,虚而又数,狂言见鬼,又诊得十动一代,五脏无气,恐不讳只在七日之内矣。”众官闻言,大惊失色。正仓皇间,又听得太后有旨宣徐茂公、护国公、尉迟公见驾。三公奉旨,急入到分宫楼下,拜毕,唐王正色强颜道:“贤卿,寡人十九岁领兵,南征北伐,东挡西除,苦历数载,更不曾见半点邪祟,今日却反见鬼!”尉迟公道:“创立江山,杀人无数,何怕鬼乎?”唐王道:“卿是不信,朕在寢宫门外,入夜就抛砖弄瓦,鬼魅呼号,就如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一般,着然难处。白日犹可,昏夜难禁。”护国公秦叔宝道:“陛下宽心,今晚臣与敬德把守宫门,看有什么鬼祟?”唐王准奏,三公谢恩而出。又召丞相徐世勣。世勣急忙进宫见驾,唐王道:“朕吩咐你的事可办妥了?”世勣道:“基本办妥,明天是六月初六,袁守诚将领着一千名道士,在泾河西岸,大开道场三天,为泾河水神送行。届时,可能还有长安百姓前去吊唁。初时,袁守城向侄子天罡借银千两,哪里能够?臣便告诉他,皇帝知你做善事,要拿出一万两银钱助你,那老道慌忙谢恩不止。”贞观帝道:“这泾河水神只与我理论半夜便离了去,这几天晚上又有好多鬼怪闹上宫来,恐寡人难禁这些鬼怪闹嚷,生前能助水神大殡,已心安矣!爱卿明日穿上便服,就去替朕祭奠河神,不必来朝。”徐世勣便谢恩离去不题。

当日天晚,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两个介胄整齐,执金钺斧,在宫门外把守。好将军,你看他怎生打扮:

头戴金盔光烁烁,身披铠甲龙鳞。护心宝镜幌祥云,狮蛮收紧扣,

绣带彩霞新。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他本是

英雄豪杰旧勋臣,只落得千年称户尉,万古作门神。

二将军侍立门旁,一夜天晚,更不曾见一点邪祟。是夜,唐王在宫,安寝无事,晓来宣二将军,赏劳道:“朕自得疾,几日不能得睡,今夜仗二将军威势甚安。卿且请出安息安息,待晚间再一护卫。”二将军谢恩而出。遂此二三夜把守俱安,只是御缮减损,病转觉重。唐王又不忍二将军辛苦,又宣叔宝、敬德与杜、房诸公入宫,吩咐道:“这两日朕虽得安,却只难为秦、胡二将军辛苦。朕欲召巧手丹青,传二将军真容,贴于门上,免得劳他,如何?”众臣即依旨,选两个会写真的,着胡秦二公依前披挂,照样画了,贴在门上,夜间也即无事。

如此二三日,又听得后宫门乒乓乒乓,砖瓦乱响,晓来急宣众臣曰:“连日前门幸喜无事,今夜后门又响,却不又惊杀寡人也!”茂功进前奏道:“前门不安,是敬德、叔宝护卫;后门不安,着魏征护卫。”唐王准奏,又宣魏征今夜把守后门。魏征领旨,当夜结束整齐,提着那诛邪的宝剑,侍立在后宅门前,真个的好英雄也?他怎生打扮:

熟绡青巾抹额,锦袍玉带垂腰,兜风氅袖采霜飘,压赛垒荼神貌。

脚踏乌靴坐折,手持利刃凶骁。圆睁两眼四边瞧,哪个邪祟敢到?

一夜通明,也无鬼魅。虽是前后门无事,只是身体渐重。

一日,太后又传旨,召众臣商议殡殓后事。唐王又宣徐茂公,吩咐国家大事,叮嘱仿刘蜀主托孤之意。言毕,沐浴更衣,待时而已。旁闪魏征,手扯龙衣,奏道:“陛下宽心,臣有一事,管保陛下长生。”唐王道:“病势已入膏肓,命将危矣,如何保得?”魏征道:“臣有书一封,进与陛下,捎去到冥司,付丰都判官崔珏。”唐王道:“崔珏是谁?”魏征道:“崔珏乃是太上先皇驾前之臣,先绶兹州令,后升礼部侍郎。在日与臣相知甚厚。他如今已死,现在阴司做掌生死文簿的丰都判官,梦中常与臣相会。此去若将此书付与他,他念陛下圣明,又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回来,管教魂魄还阳世,定起龙颜转帝都。”唐王闻言,接在手中,笼入袖里,便又遗托些后事与魏征,以防万一。是夜子时正二刻,遂瞑目而崩。那三宫六院、皇后嫔妃、侍长储君及两班文武,俱举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梓宫不题。

却说大唐贞观帝李世民渺渺茫茫,魂灵径出五凤楼前,只见那御林军马,请大驾出朝采猎。世民欣然从之,缥缈而去。正行时,人马俱无,独自个散步荒郊草野之间,正惊惶难寻道路,只见那一边有一人高声大叫道:“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唐王闻言,抬头观看,只见那人:

头顶乌纱,腰围犀角。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显金厢。手擎牙

笏凝祥霭,身着罗袍隐瑞光。脚踏一双粉底靴,登云促雾;怀揣一本生

死簿,注定存亡。鬓发蓬松飘耳上,胡须飞舞绕腮旁。昔日曾为唐国相,

如今掌案侍阎王。

唐王行到那边,只见他跪拜路旁,口称:“陛下,赦臣失误远迎之罪!”李世民道:“你是何人?因甚事前来接拜?”那人道:“一会到森罗殿,有两事要陛下对案。”世民道:“哪两事?”那人道:“一是陛下的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告你杀储夺位;二是泾河水神告你许救反诛。第一殿秦广王即差鬼使催唤陛下,要三曹对案。臣已知之,故来此间候接,告之催唤之故。现在陛下要想好堂上对辩之词方妙。”世民慌了,又道:“你姓甚名谁,是何官职?”那人道:“微臣存日,在阳曹侍先君驾前,为兹州令,后拜礼部侍郎,姓崔名珏,今在阴司得受丰都掌案判官。”唐王大喜,近前来御手忙搀道:“先生远劳。朕驾前魏征有书一封,正寄与先生,却好相遇。”判官谢恩,问书在何处,世民即向袖中取出递与崔珏。崔珏接了,拆封而看,其书曰:

辱爱弟魏征,顿首书拜大都案契弟崔老先生台下:忆昔交游,音容如在,倏尔数载,不闻清教。常只是遇节令设蔬品奉祭,未卜享否?又承不弃,梦中临示,始知我兄长大人高迁。奈何阴阳两隔,天各一方,不能面觌。今因我贞观帝倏然而故,料是对案三曹,必然得与兄长相会。万祈俯念生月交情,方便一二,放我陛下回阳,殊为爱也。容再修谢。

不尽。

那崔判官看了书,满心欢喜道:“蒙他看顾臣的子孙。陛下宽心,微臣管送陛下还阳,重登玉阙。”世民称谢了。

二人正说间,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各执阴幡,高叫道:“阎王有请,有请。”唐王遂与崔判官并二童子举步前进。忽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幽冥阴朝鬼门关”七个大金字。那二青衣将幢幡摇动,引贞观帝径入城中,顺街而走。只见那街旁边有先父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怒目站定,就听元吉先大叫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李世民就要上前和父皇相见,那建成、元吉先一步奔来,要揪打索命。世民躲闪不及,被他二人扯住,道:“我告了你十年,今日可入鬼府了,我等冤账就可慢慢地算了。”说着,就往后山拉拽,幸有崔判官唤几个青面獠牙鬼使,喝退建成、元吉,世民方跪下与李渊相见了。李渊道:“你来了,咱大唐江山谁来支撑?起来罢。”世民道:“建成、元吉索命,不来不行。”李渊道:“崔爱卿呀!想法把世民送回去罢。”又转向刚站起的世民道:“我本恨你,想想你也不易,我就原凉了你。他两个有我来继续劝阻,你还回去罢。记住,万要勤勉,兢兢治理发扬我大唐。”世民连连点头。崔珏便领世民继续往前走,行不数里,见一座碧瓦楼台,真个状丽,但见:

飘飘万迭彩霞堆,隐隐千条红雾现。

耿耿檐飞怪兽头,辉辉瓦迭鸳鸯片。

门钻几路赤金钉,槛设一横白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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