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大闹黑风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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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

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

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修正齐天圣,一个成精黑大王。

这场山里相争斗,只为袈裟各不良。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合,不分胜败,渐渐红日西斜,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切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行者道:“莫推故,还我袈裟来,叫你吃饭。”那怪哪里听得,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且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

却说行者攻门不开,本要暂回观音院,看视一下师父。转念一想,观音说不定还在那里,因没讨得袈裟,不好意思回去。便跳在洞边的一棵树上,一是养神,二是等待机会再战黑妖怪。等不到半个时辰,只见洞门开处,放出了十多个小妖,胁下各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离了洞府,四散而去。行者度这些匣内必有柬札,便跟定一个往直北去的小妖。走不多远,一棒戳去,把小妖打昏在地,却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帖上写道:

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佛堂:屡承佳惠,感激渊深。

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

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行者见了,呵呵大笑道:“那个老剥皮的,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老孙还记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假若得手,即顺便拿回,却也省力。”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像那老和尚一般,铁棒变了拐杖,一步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急转身报道:“大王,金池长老来了。”那怪奇道:“刚才差了小的去下请帖与他,这时候还未到他那里哩,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想是小的不曾撞着他,断是孙行者呼他来讨袈裟的。管事的,可把佛衣藏了,莫教他看见。”行者进了洞门,两边俱是海灯,闪闪明亮,一路行去,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行者暗道:“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入门里,往前进到大厅,只见那汉子,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行者以礼相见,见毕坐下,坐定而茶。茶罢,妖精欠身道:“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行者道:“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那怪笑道:“老友差矣。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扎,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行者道:“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道:“大王!祸事了!往直北下请书的小校,不知被谁打昏在路旁。正在救治,犹自未醒。”那怪闻言,暗道:“我说那长老怎么今日就来,又来得迅速,必是妖猴变的!”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行者。行者耳朵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二人就从中厅,一路打出洞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好杀:

那猴王胆大充和尚,这黑汉心灵隐佛衣。语去言来机会巧,随机应

变不差池。袈裟欲见无由见,宝贝玄微真妙微。小怪寻山言祸事,老妖

发怒显神威。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棒架长枪声响亮,枪

迎铁棒放光辉。悟空变化人间少,妖怪神通世上稀。这个要把佛衣来庆

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这番苦战难分手,凭谁前来难解围。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大圣越战越勇,黑怪骨软力怯。那怪只得虚幌着枪,化阵清风,急转洞府,紧闭石门不出。

行者却无计奈何,看看又是天晚,只得先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正摆上晚斋,见行者从空降下,都忙礼拜,接入方丈,便请入坐。只见斋桌的正席空着,东西位是师父和菩萨化身的云游僧,下手是院主。院主忙站起让坐,三藏道:“院主不必谦让,他就坐那空位好了。悟空!这是远道的法师,中午便在这里陪我说话。来!见过长老。”大圣看了看行脚僧道:“谢长老陪师父说话。我能坐前位吗?”云游僧笑道:“你坐那正合适。”大圣也笑道:“那就不客气了。”说着坐了**,侍僧慌忙把碗筷送在大圣跟前。三藏道:“那锦襕袈裟可有音信?”大圣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是那黑风山妖精偷了。”大圣便把进山一路寻找袈裟的事体说了一遍,又把那简帖儿递与三藏看。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三藏看了简帖儿,又递与院主道:“你师父莫敢也是妖精么?”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只因那黑大王俢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论经,故以朋友相称。”云游僧道:“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是个棕熊成精。”三藏道:“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都是兽类,他却怎么成精?”云游僧道:“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大圣道:“这长老说的不错,西牛如来处,时有鸟兽修成罗汉、菩萨。”三藏道:“你这猴子,口无遮拦,西天佛境也有禽兽?”大圣笑道:“你问问这长老。”行脚僧道:“我云游四方,常有僧友说起禽兽成仙成佛之事。”一时吃了晚斋,又说了一会话,三藏就说安歇。院主便把唐僧师徒安排在方丈东间安寝;见三藏看重云游僧,只得把他安排在了方丈西间。众僧都挨墙倚壁,各各睡下。此时夜静,但见: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满天星灿烂,一水浪收痕。才籁声宁,千山

鸟绝。溪边渔火熄,塔上佛灯昏。晚夜阇黎钟声响,今宵一遍哭声闻。

是夜在方丈内安歇。观音、三藏、大圣各想心事,半夜都不得入眠。天刚透亮,三藏便大叫悟空:“天亮了,快寻袈裟去罢!”大圣只得起来。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大圣道:“你等用心伏侍师父和那长老,老孙去也。”说着就往外走,那云游僧下得床来,道:“我也随你到山里,看看妖怪长的啥样?”三藏起来便拦住云游僧,道:“长老且莫去那凶险之地,你只陪我说话即可。”行脚僧道:“我云游四方多年,从没见过妖怪,正思终身遗憾,今有机会,不可错过。我只远远的偷看。况且你这徒弟也有些本事,怕不得的。”三藏哪里拦得住,二人便步行离了观音残院,往直南奔去。大圣道:“你要助我降妖?”观音笑道:“你净想好事。凭你的本事,这妖精还在你话下?我只坐山观虎斗便罢。”大圣道:“你可看到我这头上的圈圈?”说着,抬手把帽子往上掀了掀。观音道:“早看到了。”大圣道:“你可有办法除掉?”观音故意问道:“这是谁帮你戴的?”大圣道:“提起这事,我就生气。”观音道:“说说看,或许我还能帮点小忙。”大圣道:“那是我们走到狼头山的时候,师父非要去新开业的寺院烧香。他一人去会方丈,我一人看管行李马匹。因无聊,便买了二斤熟肉,一坛烧酒,正喝得痛快,一个本地穿着的姑娘,挎着个篮子来到我的跟前。花言巧语非要卖给我一顶帽子,他又帮我戴上。我感觉有点紧,便把帽子摘了下来,头上却留下了一个箍。他就念什么咒儿,疼得我脑袋就要崩炸似的。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叫‘金箍儿咒’。我问他为何害我?他说我若听他的命令,就不念这紧箍咒,或许还要给我摘下。我乘他说话之机,便一棒打下去,他却负痛而逃。我便紧追不舍,他又念咒之机,我又一棒打个正着,却是一头大花母牛死在那里。一会儿,皮骨尽化作一股浓烟向我袭来。我便不忙,用铁棒搅那烟尘,丝丝缕缕都飘散开去。我就回身去寺庙找师父,那师父已被三个方丈弄昏在床上,正商量夜睌如何蒸吃之事,被我一阵乱棒打死。他们也和那花牛姑娘一样,三具尸体化作三股黑烟,向我袭来。我还用铁棒搅那三股黑烟,只搅得四散方止。”观音听了这话,心中大震:这猴子太可怕了,牛首菩萨和三个狮虎兽,眨眼工夫都死在了他的棒下,连魂魄也被他搅得七零八落,怪不得师父的天眼通也不能看到。想到这,便道:“自那花牛姑娘死后,头没疼过?”大圣道:“没有。”观音问:“陈玄奘知道此事不?”大圣道:“师父只知道花牛姑娘的事,三方丈我没告诉他。”观音又问:“没人再知道这金箍咒儿了?”大圣道:“师父会这咒儿,他一念我的头就痛。”观音道:“这箍儿并不易除,我慢慢给你想办法罢。”大圣道:“这话只和你一人说了,千万保密。”观音笑道:“知道了。这金箍儿戴着还真威武!”大圣道:“你和师父说话都一个腔调,他也说戴上威武,可是都在耍我?”菩萨接笑道:“没有。看着是威武。”

二人进了深山,正往前走。只见那山坡前,走出一个道人,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盘儿,盘内安着两粒仙丹,往前正走。行者便用定身法,把那道人定在那里,走上前,接了盘子,一脚把他踹在草丛里,菩萨道:“踹他怎的?”大圣道:“他是黑熊精的朋友。他昨日和一个白脸和尚,三个都在芳草坡前讲坐,后日是黑熊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佛衣会。今日他先来祝寿,明日来庆佛衣会,所以我认得。定是替那妖去上寿的。”观音道:“这黑妖怪还真不少狐朋狗友。”大圣道:“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不知菩萨可肯依我?”菩萨道:“你说。”行者说道:“这盘儿底下刻有‘凌虚子制’四字,想必这道人就是凌虚子。你变这道人,我变昨日的白脸和尚。进洞耍那黑熊一回,讨回袈裟。”菩萨道:“那道人是苍狼成精。”大圣笑道:“苍狼怎的?我变的和尚还是个白花蛇呢!”

菩萨没法,只得点头应许。大圣道:“这仙丹你可吃?”菩萨撇了撇嘴。大圣笑道:“又不脏。”说着,把两粒仙丹一口吞了下去。观音道:“道祖的仙丹还没吃够?”大圣道:“别提那老砍头的,提起他,我就有气!”说着,拔了两根毫毛,放在盘子上,说声变,就变作两粒仙丹,在盘里乱滚。好丹:

走盘无不定,圆明未有方。

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

瓦铄黄金焰,晶玉白昼光。

外边铅和汞,未许易论量。

大圣道:“变道人来,我看。”菩萨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个凌虚道人:

鹤氅仙风飒,飘摇欲步虚。

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

去去还无往,如如自有殊。

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驱。

行者道:“妙啊!妙啊!这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菩萨笑道:“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行者笑着把盘子递给菩萨,自已捻着诀,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白脸和尚的模样:

白裰镶黑边,黄丝连珠秀。

裆裤飘似帷,皂鞋走如舟。

手捻佛田珠,口诵阿弥咒。

灵蛇千年意,何日光聚首。

二人变化了,便往前走,径到妖洞门口看时,果然是:

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崖深岫险,果是妖邪

出没人烟少;柏苍松翠,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山有涧,涧有泉,潺潺

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闲岑,亦可赏心。

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测隐。

菩萨看了,心中暗喜道:“这孽畜占了这座山洞,却也有些道分。”因此心中已是有个慈悲。走到洞口,只见守洞小妖,都有些认得道:“凌虚仙长和清远长老来了。”一边传报,一边接引。那妖早已迎出二门,道:“凌虚、清远,有劳仙驾珍顾、蓬荜生辉。”菩萨道:“小道敬献两粒仙丹,敢称千寿。”说着,呈盘向前。黑妖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罢,把两粒仙丹一次吞下。大圣道:“既受了凌虚仙长的仙丹,就要受一受我的《追命经》。”黑妖不快道:“今日大喜,为何说这丧话?”大圣道:“你今日临产在即,还真是三喜临门。”犹未说完,那妖捂肚喊疼,一时滚倒在地。众小妖都惊呆那不动,大圣笑道:“快准备与你家大王接生。”说着,抹把脸现了原形,菩萨也跟着还了原身。黑熊抚肚道:“原来是弼马温作怪,还请了个大帮手。”大圣道:“你认得他?”黑熊道:“那直北大庙里就有他的金身,能不认得!”大圣道:“快把袈裟拿来,饶你小产;如若不然,必使你临盆。”黑熊道:“你猴子也够下流的,若要袈裟说一声,何必用这小儿之计。还有菩萨,你金身法体的。”话犹未完,那肚子开始往外胀,越胀越大,只把那怪痛得满头大汗。大圣道:“快把袈裟拿来,不然肚子撑破。”黑妖不得已,示意小妖把袈裟奉上。菩萨接了袈裟,道:“悟空,饶了他罢!”大圣道:“把嘴张开。”那怪听话,即仰天张开大嘴。大圣收了毫毛,黑怪便一身轻松,起了身,提枪就刺行者。行者躲了枪道:“可是不服?”黑怪道:“我服你这小人?除非叫我刺你一百枪,我才服你。”大圣道:“此话当真?”黑怪道:“决不虚言。”说着,菩萨、大圣便与一洞妖怪来在洞外。

那大圣立定在那里,黑怪举枪就刺,上枪,下枪,左枪,右枪,用了全力,累得满身大汗,不曾动得大圣一点毫毛。黑怪道:“你这身子可是金刚打的?”大圣未即答言,菩萨道:“法象自然,体自坚牢。你刚变个人形,就不自量力。念你一点灵性犹存,还不皈依我佛。”黑怪听之菩萨言语,便就弃枪,来在菩萨脚下,磕头不住道:“谢菩萨饶命,愿归正果。”大圣道:“我不问你归不归正果,可否服我?”黑妖道:“服!服!但愿下一次我能战胜你。”大圣道:“好!好!老孙等着这一天。只是便宜了菩萨,是否也把他弄到如来那?”菩萨道:“悟空,你少贫嘴!我那落伽山后,无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大圣道:“这妖洞和你那废下院如何处治?”菩萨把袈裟递给大圣道:“你和三藏取经日紧,便就上路,这里事宜我自办理。”黑熊怪道:“我来办理。我这洞里金银大小也有几箱,盖菩萨庙院差不了多少。若不够,再叫那些和尚化些。一年内保证盖好。”菩萨道:“难为你有这片孝心。你把这洞府就改作‘颂经洞’。跟你的小子愿出家的,便都在禅院落下脚;不愿出家的,给他盘缠,另谋正规生路去。这里事情做好,便去南海守山。”说罢,踏祥云起在半空,与悟空道了别,冉冉而去。有诗为证,诗曰:

祥光霭霭凝金象,万道缤纷实可夸。

普济世人垂悯恤,遍观法界现金莲。

今来多为传经意,此去原无落点瑕。

降怪成真归大海,空门复得锦袈裟。

毕竟不知向后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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