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夜宿寡妇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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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奉旨西来道路差,秋风淅淅落霜花。

灵猿勤肯师休语,白马奋蹄鞭莫加。

木姐金哥原自合,土妹水弟本无差。

咬开铁弹真消息,般若火莲到彼家。

这回书盖言取经之道,不离了一身务本之道也。却说他师徒五众,自跳出性海流沙,浑无挂碍,径投大路西来。历遍了青山绿水,看不尽野草闲花,真个也光阴迅速,又值九秋。但见了些:

枫叶满山红,黄花耐晚风。

老蝉吟渐懒,愁蟋思无穷。

菏破青纨扇,橙香金弹丛。

可怜数排雁,点点远排空。

正行处,不觉天晩。八戒道:“如今天色又晚,却往哪里安歇?”行者道:“贤弟说话差了,出家人餐风宿水,卧月眠霜,随处是家。又问哪里安歇,何也?”八戒道:“哥啊,你只知道你走路轻省,哪里管别人累坠?身挑着重担,爬山过岭,老大难挨也!须是寻个人家,一则化些茶饭,二则养养精神,才是个道理。”行者道:“呆子,你这般言语,似有抱怨之心,还像在高老庄,倚懒不求福的自在,恐不能也。既是秉正沙门,须是要吃辛受苦,才做得徒弟哩。”八戒道:“哥哥,你看这担行李多重?”行者道:“过流沙河时,我又挑过,难道不知多重?”八戒道:“哥啊,俺挑担是过日子,你挑担如过年逢节,哪里认真轻重!你看看数儿么:

这头行李裹,那头篾箱横。常要防阴雨,毡包三四层。又怕担不稳,

长短八条绳。扁担还愁滑,两头钉上钉。铜镶铁打九环杖,篾丝藤缠大

斗篷。

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猪逐日家担着走,偏你跟师父做徒弟,拿我和沙僧做长工!”行者笑道:“呆子,你和谁说话哩?”八戒道:“哥哥与你说哩。”行者道:“错和我说了。老孙只管师父好歹,你与沙僧专管行李马匹。但若怠慢了些儿,孤拐上先是一顿粗棍。”八戒道:“哥啊,不要说打,打就是以力欺人。二哥力气大,只驮着师父一个,不如叫龙哥捎带几件。”大圣道:“那可不行。飞龙变行马本就委屈了他,其实他走着还没你自在呢!”八戒道:“哥啊,我闻得古人云,龙能喷云嗳雾,播土扬沙,有巴山?岭的手段,有翻江搅海的神通。前天过流沙河时,我看二哥只会做诗而已。”大圣道:“他在鹰愁涧曾与我大战几十回合哩。”八戒道:“我不信。驮师父就走这么慢。”行者道:“你说他慢,我叫他快走个儿你看。”好大圣,把金箍棒攥一攥,万道彩云生。那马知大圣叫他快走,忙起四蹄,疾如闪电,飕的跑将去了。那师父手软勒不住,尽他狂性,奔上山崖才大达辿步走。三藏喘息始定,抬头远见一簇松荫,内有一片房舍,着实轩昂,但见:

门垂翠柏,宅近青山。几株松冉冉,数茎竹斑斑。篱边野花凝霜艳,

桥畔幽兰映水丹。粉泥墙壁,砖砌围圆。高堂多壮丽,大厦甚清安。牛

羊不见无鸡犬,想是秋收农事闲。

那师父正按辔徐观,又见悟空兄弟方到。悟净道:“师父不曾跌下马来么?”长老骂道:“悟空这泼猴,他把马儿惊了,早是我还骑得住哩!”行者赔笑道:“师父莫骂我,都是猪八戒说马行迟,故此着二弟快些。”那呆子因赶马,走急了些儿,喘气嘘嘘,口里唧唧哝哝的闹道:“罢了!罢了!见自肚饿腰松,担子沉重,挑不上来,又弄我奔奔波波的赶马!”长老道:“徒弟呀,你且看那壁厢,有一座庄院,我们却好借宿去也。”大圣道:“好!好!我们借宿去。”三藏连忙下马,走不多远,见一座门楼,乃是垂莲象鼻,画栋雕梁。八戒歇了担子道:“这个人家是过当的富实人家。”说着就要进去,三藏道:“悟能,莫吓着他们了,还是我来罢。”说着走向门前,便敲了几下门。等一时,不见有人开门,便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沙僧拴了马,坐在台基上,八戒就斜倚在墙根之下。大圣等不得,便道:“师父退一退,还是我来罢。”长老便退后几步,坐在石鼓上。那大圣上前推了推门,那门便开了半边,原来这门是虚掩着的。大圣用手推开了另一扇,抬步走了进去。入门里看处,原来有向南的三间大厅,帘栊高控。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

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

正中间,设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放一个古铜兽炉。上有六张交椅,两山头挂着四季吊屏。

行者正然偷看处,忽听得后门内有脚步之声,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一个妇人来,娇声问道:“是什么人,擅入我寡妇之门?”大圣应声道:“小僧是东土大唐来的,奉旨要往西方取经。连马一行五众,路过宝方,天色已晚,想在贵府告借一宵。”那妇人笑语相迎道:“小长老,那几位在哪里?请来。”行者高声叫道:“师父,请进来耶!”三藏才与八戒、沙僧牵马挑担而入,只见那妇人出厅迎接。八戒饧眼偷看,你道他怎生打扮:

穿一件织金官绿纻丝袄,上罩着浅红比甲;系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

下映着高底花鞋。时样发髻皂纱漫,相衬着二色盘龙发;宫样牙梳朱翠

晃,斜簪两股赤金钗。云鬓半苍飞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脂粉不施犹

自美,风流还似少年才。

那妇人见了他三众,更加欣喜,以礼邀入厅房,一一相见礼毕,请各叙坐看茶。那屏风后,忽有一个丫髻垂丝的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喷暖气,异果散幽香。那人绰彩袖,春笋纤长;擎玉盏,传茶上奉。对他们一一拜了。茶毕,又吩咐办斋。三藏启手道:“贤居士,高姓?贵地是什么地方?”妇人道:“此间已是西牛贺州之地,荒庄称名四岭岗。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幼年不幸,公姑早亡,与丈夫守承祖业,有家资万贯,良田千顷。夫妻们命里无子,止生了三个女孩儿。前年大不幸,又丧了丈夫,小妇居霜,今岁服满。空遗下田产家业,再无个眷族亲人,只是我娘女们承领。欲嫁他人,又难舍家业。适承长老下降,想是师徒四众。小妇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不知尊意肯否?”三藏闻言,推聋装哑,瞑目宁心,寂然不答。那妇人道:“舍下有水田二百余顷,旱田三百余顷,山场果木四百余顷,黄水牛有一千余只,况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庄堡草场,共有六七十处。家下有一二年用不着的米谷,八九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有使不着的金银。你师徒们若肯回心转意,招赘在寒家,自自在在,享用荣华,却不强如往西劳碌?”那三藏也只是如痴如蠢,默默无言。那妇人道:“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故夫比我年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大女儿名真真,今年二十岁;次女名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女名怜怜,今年十六岁,俱不曾许配人家。虽是小妇人丑陋,却幸小女俱有几分颜色,女工针指,无所不会。因是先夫无子,即把他们当儿子看养,小时也曾教他读些儒书,也都晓得吟诗作对。虽然居住山庄,也不是十分粗俗之类,料想也配得过列位长老。若肯放开怀抱,长发留头,与舍下做个家长,穿绫着锦,强胜如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

三藏坐在上面,好便似雷惊的孩子,雨淋的虾蟆,只是呆呆挣挣,翻白眼儿打仰。那八戒闻得这般富贵,这般美色,他却心痒难挠,坐在那椅子上,一似针戳屁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走上前,扯了师父一把,道:“师父!女菩萨吿诉你话,你怎么佯佯不踩?好道也做个理会是。”那师父猛抬头,咄的一声,喝退了八戒道:“我是个出家人,岂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成得个是什么道理!”那妇人笑道:“可怜!可怜!出家人有何好处?”三藏道:“贤居士,你在家人,却有何好处?”那妇人道:“长老请坐,等我把在家好处说与你听:

春裁方胜着新罗,夏换轻纱赏绿荷;

秋有新艹刍香糯酒,冬来暖阁醉颜酡。

四时受用般般有,八节珍馐件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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