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忍 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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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完成,雾隐健太小臂伤口上的腐烂已剔除得干干净净,脓血也基本挤出来了。他看着给自己做收尾处置的刹那,心想这女人当真可以,连盘尼西林这么紧俏的药都能搞到,要不是她,枪伤怕是真的会恶化。

刹那把手里的酒精棉签在缝合好的创面上轻轻擦拭了几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说:“这就可以啦!”

“辛苦啦,森下君。”

“请叫我刹那。”她再一次纠正着对方的措辞,又关切地叮嘱:“阁下要当心些,不要乱动,伤口会挣开的。”

“那就准备出发吧”雾隐健太说着走到窗前,侧立在窗口,用窗帘遮挡着自己,观察外面的情况,不时屈伸着刚动过手术的胳膊。

“别乱动啊”刹那嗔怪着,一面麻利地收拾着行李。她此行带得东西着实不少,整整装一大皮箱。而这只箱子,前不久刚被翻了个底朝天。

雾隐健太心中感激,却耸耸眉毛说:“女人真是麻烦哪。带这么多东西哪像执行任务,简直就是……”他正说着,却发现了窗外的异状,便住了口,看向窗外的眼睛也眯了起来——那四个带着软檐礼帽,穿着短褂的人在手术前就站在这里,看来又被盯上了。而且从这几个家伙身前的凸起来看,每个人都带着枪,比女人更麻烦的麻烦来了。

“几个人?”刹那察觉到忍者的异样,知道这绝不会是疼痛引起的,一定是发现了敌人。

“视线内四个,都有枪。”忍者的回答很精确。他轻轻伸动着左臂,孩子气地看着女人笑道:“你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等会儿想不乱动也不行啊……”刹那担心地看了一眼雾隐健太的伤口,自信地说:“那可不一定。”

*********

走进告罗士打酒店七楼的豪华套房时,剧烈的眩晕猛涌上来,贺振良忙用手扶住门框,费了好大劲才支撑住。

“身体不舒服吗?”一个身材矮瘦,目光如炬的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虚张着双手,关切地问。

贺振良冲他挤出一个笑容,双手一拱道:“学生实在是不得已,叨扰先生了。”

那矮瘦的男人笑道:“哪里就这样客气了,快请坐,快请坐。”

这矮瘦的男人正是名震上海滩的青帮大佬杜镛杜月笙,淞沪会战后,上海被日本占据,他不愿做汉奸,便旅居香港,在告罗士打酒店长期包下七层的套房。杜月笙和戴笠交契深厚,亦曾受到蒋介石的数次表彰。如今虽不复当年“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尺五天”的盛况,但他依旧为国民政府勉力办事,许多战时急需的物资,都是经他在香港筹划采购后转运大陆。既然想知道青帮到底趟没趟金印这滩混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问他。

分宾主坐下后,贺振良也不废话,上来就问记号的事。并拿出杜立凭记忆画出的图案给杜月笙看。杜月笙盯着这个“忠”字样的标记,皱着眉问:“这的确是鄙帮的路条,不知道有什么不妥?”

“学生这次来香港,是执行一项戴局长交待的机密任务。现在任务目标已被敌人夺去,这个标记,就刻在敌人出现过的毕打药店墙上,所以特地来请教先生,青帮是否跟此事有关。”

杜月笙知道,这个军统的高级特务带着伤来找自己,必然是干系极其重大之事,否则怎会让李惟棉亲自打来电话邀约?又听他问青帮是否介入,心想这可马虎不得,务必得解释清楚,不然一顶“通敌”的帽子扣下来,自己大半生辛苦经营只怕登时就化为乌有,便冲门外唤了声:“墨林……”

应声进来一位方面阔口的大汉,正是杜月笙的大总管万墨林。他毕恭毕敬地走到老板身侧站下,杜月笙指着标记问道:“这是新近刻在毕打药店墙上的,你们在做什么事?”

万墨林想了想,谨慎地说:“说不好,也许是下面的人刻上去的。”

“你挨个问问他们,看到底怎么回事。”杜月笙吩咐着,一面看向贺振良,似乎在问:你看我这么处理可行?

按说杜月笙命令自己的总管亲自调查,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但贺振良知道事态紧急,哪怕晚上个把小时,都可能完全丢掉线索。见杜月笙看着自己,他歉疚地摇摇头,说:“这样查的话怕来不及,能不能……”

不等他说出下句,杜月笙已知道了他的意思,立刻吩咐万墨林:“你现在就跟贺长官去看看,马上把事情查清楚。”

万墨林却有些犹豫,说:“最近酒店不安生,我要是出去的话,您这里?……”

杜月笙一抬手止住他的话:“这位贺长官是戴笠戴老板的得意门生,他的任务就是国事,哪个轻哪个重还用我教吗?”见万墨林点头应了句“是”,又嘱咐:“你要好好配合贺长官,在他任务完成之前,你遵从他的吩咐办事,我这边你就少操点心。”

酒店里为什么会不安生,别人不知道,贺振良可是一清二楚,但这一节却不便对杜月笙说,听他直接吩咐万墨林来协助自己,而且不是“搞清楚事情”而是“完成任务”,心里不禁一阵火热,挣扎着站起来向杜月笙深鞠一躬,连声道谢。杜月笙赶紧也站起来搀扶,忙不迭地说:“哎呀……身上有伤,快坐好快坐好。”

扶着贺振良重新坐下,杜月笙又亲自为他端茶。贺振良接过汝瓷水杯呷了一口茶,斟酌着说道:“先生如此抬爱,学生本不该得寸进尺,但确实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求先生给想想办法?”

杜月笙谦逊地说:“为革命出力是镛的本分,什么事您只管说,镛必定尽力协助。”

“先生能不能想办法让港口从现在起停运一段时间。”

“哦?这又是为什么?”

“只要港口停运,敌人就不容易离开香港。”

********

眼见天色已晚,楼上的目标却依旧没什么动静。四人计议一下,留下一人在门口继续观望,另外三人进入旅社。

现下局势紧张,旅社内并没有多少客人。老板娘正倚着柜台做针线活计,见三人进来,忙停住手笑着问:“几位老板是住宿吧?”

其中一人故意撩开衣襟,露出腰间的手枪来,低声恶狠狠地说:“要命快滚,敢报警现在就崩了你!”

那老板娘一张大饼脸吓得煞白,哪还敢应声。一抹身出了柜台,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上到二楼,为首一人轻轻推开刹那的房门,举着枪四下里一看,见屋内只有一个瘦小的男人面朝房门坐着,手里没有武器。他先端枪指住目标,又一摆手,另外两人端着枪也跟了进来。

为首的人一抬手里的枪,喝问:“东西在哪?”

雾隐健太笑笑,摊开双手,没说话。

厕所里传出一阵细微的响动,把身后两人吓得一激灵。为首的人一甩手里的枪,狐疑地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命令:“你,去看看。”

雾隐健太还只是笑笑:“我受了伤,行动不便。”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见为首的冲厕所扬了扬下巴,身后一人便双手端枪,轻轻迈着步走了过去。

他推了推厕所的门,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后面,只能推开一半。他不敢大意,一脚跨进门,转身用枪指向门后。谁知道那门却像能感应到他的到来,在他进去后立即关上。紧接着只听厕所里“噗噗”几声轻响后又“咚”地一声,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弄倒了。

为首那人轻唤了声:“老三?”却无人应答,和同伴对望一眼,又唤:“老三,怎么回事?”

还是没人应答。

为首的人脸上渗出层细汗,端枪直指着雾隐健太怒喝:“你去看看,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他正说着,忽听身后“咕咚”一声,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女人正从地上站起来,被割开喉管的同伴尚未断气,仍在不停抽搐,鲜血从月牙形的口子里汩汩地往外喷。他手忙脚乱地调转着枪口,不料那女人的动作快得出奇,一抬腿就踢飞了他手里的枪,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前的女人竟消失不见,紧接着脖子上一凉——那是刀刃的感觉。接着便听女人在身后冷冷地说:“别乱动”。

“不错不错,羽黑的招数很了得啊。”雾隐健太冲刹那轻轻鼓掌,撇撇嘴问:“不知道你审问的功夫是不是也一样了得?”

刹那心领神会,喝问:“76号派来的吗?”

那人身处绝地,反而镇定下来,冷笑道:“知道的不少啊?”一面微微扭转身体,找机会反击。

刹那一耸手中的利刃:“别耍花样,别忘了你那点本事是谁教的!”接着直接报出两个76号首脑的名字,问:“谁派你们来的,李士群还是丁默村?”

那人倒胆大,虽然刀架在脖子上,竟扭过头看了看,满脸痞笑道:“啊,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日本教官吗?”

刹那喝到:“少废话,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仍是带着一脸痞笑,指着脖子说:“这样叫我怎么说?”

刹那放下刀,那人转过身来,满不在乎地嘟哝:“老子今天开开洋荤,尝尝日本豆腐……”说着说着,突然猛地伸手向她胸部摸去。刹那怒极,一脚将对方踹的直飞出去。这一下她使出了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肋骨已被踢断。

“狗日的小娘们……”那人疼的五官揪在一起,仍是一副赖皮赖脸的语气。刹那克制着内心的厌恶,上前一步蹲下,再次拿刀顶着对方问:“老实交代,是不是76号派你来的?”

那人仍强笑着说:“哈哈,胳膊真白”随即双手抓着她手臂,向刀尖撞去。刹那一惊,连忙抽手,但还是晚了一步,已刺入喉咙的刀刃在这一抽之下瞬间划开了动脉。她一闪身避开激喷出来的血,却听见那人临死前断断续续地说了句什么。

刹那有些狼狈地站起来,问:“他说什么?”

“支那猪!”雾隐健太恶狠狠地骂着,并没回答她的问题。看看倒在地上的敌人,他咬着牙对刹那说:“咱们快走!”

刹那一面解着身上的绳索,一面说:“等我收拾一下家什,很快……”

她口中的“家什”正是那只大箱子里装的东西——“忍具”,也就是忍者的“专业”工具。布置在厕所里的“断首之苠”,是一种通过触发机关,用极细的钢丝线迅速切割对方头颈的致命陷阱。而布置在天花板上,让她从天而降的,则是“伏壁爪”。正是因为这些诡异的忍具,忍者们才能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成功反败为胜。

雾隐健太知道,这些忍具安置容易,拆起来却很麻烦,听她说要收拾,立刻不耐烦地说:“算了吧,现在就走!”

刹那有些不舍地看着固定在天花板上的机关:“太浪费了,这些家什制作起来都不容易呢……”

雾隐健太可不像她这样精打细算,几天来敌人如附骨之蛆般死缠烂打,让他无比头疼,只盼赶快带着金印离开。可是,连这里都被敌人找上门来,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他们的眼线,甩开跟踪呢?

如果有那个的话……

他忽然想到一件东西,忙问刹那:“羽黑流有种独特的忍具,你带了没有?”听刹那说出了那件忍具的名字并表示带了几件在身边,雾隐健太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离开房间时,忍者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想起那个被刀插进腋窝也不呼喊的硬汉子,心里不禁纳闷——中国人不都是当顺民的料,没什么骨头吗?怎么竟连混混喽啰都这样有血性?

刚才刹那问他,那人临死前说了什么。他没回答,并不是因为没听清或是没听见,而是他不想重复那句话。

那句话是:“日你娘的小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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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臣氏毕打分店门口站着十几个人,个个短褂绸裤,面带杀气。贺振良被他们围在中间,重点保护起来。他环视着身边这群保镖,不禁感慨——即便是在香港,青帮依然势大得很。

万墨林蹲在墙角,仔细勘验过那枚标记后直起身来,皱着眉道:“这确实是青帮的路条,我这就安排人去问,看看是哪个堂口刻上去的,可好?”见贺振良点头,便向身边人吩咐几句,几个青帮弟子立刻小跑着去了。

看他办事这样雷厉风行,贺振良感激道:“有劳墨林兄。”又说:“兄弟的两名部下已按照记号的指引过去了,咱们也过去看看,如何?”

“好,就按长官说的办。”万墨林一挥手,一群人簇拥着贺振良,顺着记号的指示走进巷子。

贺振良见识过敌人的本事,生怕杜立白珊发生不测,脚下走得飞快,不知不觉中竟已和打头的万墨林并肩而行。

见他走得着急,万墨林劝道:“贺长官,你挂着伤,慢些走吧。”

“没事,小伤。”贺振良一笑,又说:“墨林兄,你可千万别再叫我‘长官’,叫‘振良’就好。我想让你叫声‘老弟’,还怕高攀不起呐。”

万墨林出身市井,本就不拘小节,此刻见对方说得真诚,姿态又谦恭,一咧嘴大笑,轻轻拍拍贺振良的肩膀说:“好,那我就喊你‘振良兄弟’可好?”

“好,好……”

循着记号,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标记的终点——百利旅社。小巷里安安静静,贺振良惦记手下安危,抬脚就往里走,万墨林一伸手拦住他,说道:“安全为重,先让手下人进去探探风。”

贺振良笑着说:“兄弟一直是做外场活的,没问题。”

“老大?”白珊听出外面说话的是贺振良,忙推门走出来,一面关上手枪的保险。

见白珊全须全尾,贺振良心先放了一半,问:“接火了么?杜立呢?”

“没接火,我们来的时候敌人已经跑了,我们抓了个活口,但是这人……”

“进屋再说。”贺振良见部下已控制住场面,忙打断白珊连珠炮似地述说,他生怕怠慢了万墨林,便先一步介绍他们认识:“这位是我的同志白珊中尉”又朝万墨林一抬手:“这位是杜老板的学生,万墨林万大哥,这些都是青帮的朋友。”

“巾帼英雄,令人钦佩呀!”万墨林一拱手,责备贺振良道:“这就是兄弟的不是了,白中尉是女士,岂有先把女士介绍给男士的道理?”

“哪里哪里,我是小妹,您是大哥,先把我介绍给您,才是长幼有序嘛。”白珊何等机灵,立刻把青帮大总管高高捧起。万墨林哈哈大笑,一行人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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