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无主之信（四）（1 / 2）

之后的日子如同梦幻般甜蜜。

他们在小教堂里举行了只有三个人的婚礼（他们两人加上神父），结婚后不久克里斯托弗就继承父辈的职业，当上了一名列车驾驶员，开始了他毕生的列车生涯。

结婚一年后伊莎贝拉怀孕了，克里斯托弗为此兴奋不已，并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他给所有的朋友同事发礼物，还定期去教堂做祷告，祈祷母子俩健康平安。

可是上天似乎就是不愿成全这一对终成眷属的恋人，似乎不愿让他们轻易就这么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意想不到的事情总是会来得很突然。圣诞节前夕的一天晚上，克里斯托弗将坐满旅客的列车驶回克拉科夫，正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年轻的乘务员来到驾驶室，脸上流露出竭力克制却难以掩饰的紧张神情，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安与难以理解的恐惧。“驾驶员先生，您最好去看看……”

“怎么了？”克里斯托弗不解地问。

“有位……乘客……怎么也不肯下车……我本打算过去请他离开，可……可是……”

“可是什么？”克里斯托弗不以为然地说，“跟他说终点站已经到了，我们要关车门。”

年轻乘务员依旧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克里斯托弗不解地看着他，“你小子，快去啊！”

“先生……”年轻乘务员紧张不安地小声说：“您还是自己去吧……”

克里斯托弗很是无奈，只好走出驾驶室，沿着过道走到乘务员说的车厢里，果然看见有个人坐在那里，稳稳当当一动不动。他就走过去客气地跟人家说，列车到站了，请下车。

“格罗斯卡先生吗？”坐着的那个人甚至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只说了句：“请先坐下。”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可撼动的从容与肃穆，语气很客气，却丝毫不容商量。

克里斯托弗不禁有些愕然，他不清楚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那个男人如同雕像一般巍然不动地坐在那里，无论是声音还是形象都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慑感。

克里斯托弗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车厢里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如果自己对面这位真是个“人”的话。

别无对策，只好在对面的椅子里坐下。

就在他刚刚坐在对面座位上的时候，就看到对面的男人慢慢抬起头来。

克里斯托弗有生以来从未见到过如此令人生畏的眼睛。当那双酷似夜莺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的时候，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战栗。

“我们有话直说吧，”那男人继续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我来找你，是想带回一个人。”

“谁？”克里斯托弗竭力让自己这句短短的问话没有颤抖着说出来。

对面的男人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他的手苍白却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

“一年前你把她从克鲁德带走了。我来是想接她回去的。”

克里斯托弗的内脏猛地掠过一丝痉挛。“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塞戈莱纳·安格拉德，是伊莎贝拉·安格拉德的父亲。”男人用一双鹰眼看着他。

“她怀孕了，恐怕不太方便。”克里斯托弗尽量避开那双眼睛的寒光，“如果她想回去，自己会走的。”

塞戈莱纳·安格拉德露出一丝邪魅的微笑。这是个颇具幽灵气质的男人，他说话时你几乎看不到嘴唇动，而且最瘆人的是——你几乎从来见不到他眨眼睛！

“要么我的女儿，要么你们的儿子。”他神态从容地说了句，“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说完这句简短的话，塞戈莱纳·安格拉德从座位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就这么转身离开了。他走路的时候甚至没有声音，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车厢的尽头。

当晚，克里斯托弗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本想一进门就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自己的妻子，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伊莎贝拉的腹部已经开始阵痛——她即将临产了。

克里斯托弗丝毫不敢耽搁，连夜冒着大雪跑去城里叫来医生，夜里就为妻子准备分娩。

克里斯托弗以最快的速度拨了电话，而距离最近的医生赶到这里起码也得半个小时。谁叫他们选择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何况当晚外面正下着暴风雪。那晚外面足有零下二十度，但伊莎贝拉仍然不停地冒着虚汗。外面狂风呼啸，完全掩盖住了她微弱的呻吟声。

到最后伊莎贝拉筋疲力尽，痛得昏了过去。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昏了，因为她依稀可以看到丈夫和医生焦急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们的身影极为模糊，像是被雨打湿的玻璃窗外的影子。但另一个身影开始慢慢清晰，像是一个幻影逐渐显现出来——母亲的影子打一出来就一直在对她微笑，好像在给她勇气和力量。她想要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母亲的身影就像刚出现时那样慢慢消失，周围真实的景物随之逐渐清晰起来。伊莎贝拉想这也许是回光返照，因为她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丈夫和医生的身影在眼前摇晃，她的注意力却似乎没放在他们身上。他们摇摆的身影的间隙中她看到另一个影子，就在他们后面，他们却似乎毫无察觉。那个影子走到窗前，伸出一根手指，在结满冰花的玻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字：

达尼尔

写完之后他回过头来看了伊莎贝拉一眼，然后转身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随之传来，一个新生命终于降生了。

伊莎贝拉醒来后医生已经走了。他说孩子是个男孩，很健康，而伊莎贝拉也会很快恢复。克里斯托弗笑着把孩子抱给她看，是个可爱的胖墩墩的小生命。她决定叫他达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