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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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败叛臣赴火海报恩情符氏拜义父

次日拂晓时分,汉军饱餐一顿之后,迅速集结。战旗猎猎,刀枪耀眼,气氛肃杀。郭威走出辕门,大声道:“为了攻打河中城,大家等了一年多了,本太尉早就知道你们满腔怒火了。李守贞已经穷途末路,攻城的时候到了。望将士们奋勇当先,打出大汉朝的威风,打出大汉朝的气势。”将士们振臂高呼:“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数万人齐声呐喊,叫声震天动地,风云为之变色。

李守贞近日早就察觉汉军动向异常,猜想决战迫在眉睫,不敢掉以轻心,和李崇训守住城楼,一刻也不离开。他原本倚在椅上熟睡正酣,猛然间被汉军呐喊声惊醒过来,问道:“甚么声音,发生了甚么事?”李崇训气喘吁吁奔来,道:“父亲,大事不好了。”李守贞见他惊恐万状,皱眉道:“发生了甚么事?”李崇训道:“汉军准备攻城了。”李守贞闻得此言,不忧反喜,竟然大笑起来。李崇训无比惊讶,道:“汉军就要攻城了,父亲怎么还笑的出来?”李守贞胸有成竹道:“我早就等着决战的这一天了,今日一战,郭威必定一败涂地。”

他大步走出城楼,向城外眺望,但见汉军整装待发,当下调兵遣将,准备迎战。李崇训远远看见汉军气势如虹,心中惴惴,道:“父亲,你说咱们能获胜吗?万一败了,必是死无全尸。”李守贞怒道:“马上就要决一死战了,你还说这些丧气话。一定要咬牙顶住,只要挫败汉军的进攻,汉朝就完了,天下就是咱们父子的了。”

郭威大声道:“韩通。”韩通高擎汉旗,走出队伍,大声道:“末将在。”他脾气虽然暴躁,动辄龇牙瞪眼,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当日郭威赏赐他金銙腰带,他犹是感恩戴德,成为了郭威最信任的党羽心腹。郭威问道:“你还记得当天本太尉说过的话吗?”韩通道:“太尉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当天太尉吩咐末将,攻城之日,系着太尉赏赐的金銙腰带,登上城楼,扯下叛军旗帜,插上大汉旗帜。”郭威点了点头,大声道:“攻城。”

号角声中,汉军从从东南西三面攻城,城北放行。汉军早就积压了满腹怨气怒火,此时此刻,终于得以发泄,有如饿狼猛虎一般扑向城门。一鼓作气,破城而入。李守贞满以为叛军会和一年前一样殊死反抗,挫败汉军一次又一次进攻。殊不知早已人心惶惶,离心离德。两军交战,一触即溃,有的夺路而逃,有的弃械投降。韩通第一个持刀冲进叛军,见人就杀,虽然身受六处刀伤箭伤,脸上身上满是血痕,但是面色犹是坚定如铁。大步登上城楼,扯下叛军旗帜,插上汉旗。如此一来,汉军气势更盛。李守贞绝没有想到己方败得如此之快,当真是一溃千里,毫无反败为胜的机会,正在惊愕之际,李崇训道:“父亲,咱们败了,快逃罢。”李守贞道:“回府。”

父子二人穿过乱军,径直奔回府邸。李夫人道:“官人,听说汉军攻城了?”李崇训道:“母亲,咱们兵败如山倒,汉军杀进来了,赶快逃命罢。”接着大叫符氏。李守贞手持长剑,哈哈大笑。李夫人见他神情乖张,面目狰狞,大觉不可思议,惊道:“官人,你怎么了?”李守贞止了笑声,道:“我犯下的是滔天大罪,你们以为小皇帝会放过李氏一族吗?汉军马上就要杀来了,与其受辱,不如自决。”仗剑而上,咬牙道:“夫人,你先去罢,我即刻就来。”言罢持剑刺出,李夫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崇训眼见父亲亲手刺死了母亲,跪在母亲身畔,泪如雨下,哭道:“母亲,母亲。”李守贞怒道:“都甚么时候了,还哭哭啼啼?”李崇训道:“母亲死了。”李守贞道:“是我亲手杀死了她,她死得干干净净,应该十分欣慰。”顿了一顿,又道:“我李守贞一代枭雄,宁可自尽,也绝不受辱。拿上火把,焚毁府邸。就算是一败涂地,也要郭威两手空空,甚么都得不到。”

父子二人当下手持火把,四处纵火。李崇训一边纵火,一边大喊符氏。可是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符氏仍是音讯皆无。原来符氏心想自己年纪轻轻,可不愿意陪葬,早就躲藏了起来。

这时郭威带领亲兵进入李府,但见到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心想终究来晚了一步。李守贞看到了郭威,昂首大笑,道:“郭雀儿,你来晚了。”郭威道:“李守贞,你无路可退了,赶紧投降罢。”李守贞重重‘呸’了一口,道:“要我投降,你做梦。我活着是英雄,死了也绝不做懦夫。”拽住李崇训,大笑声中,冲进火场。

郭威大声道:“救火。”众亲兵得令,慌忙寻找水井,有的则以扫帚灭火。郭威道:“你带领亲兵仔细搜搜,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柴荣当下带领亲兵逐房逐门,仔细搜查。过不多时,柴荣回来禀告,道:“太尉,李府的书房没有烧毁,末将发现了许多密信。”郭威道:“过去看看。”王峻、王溥、魏仁浦等人跟随郭威来到书房,只见案上摆满了信函。郭威随手拿起一封,凝目观看,越看神色越是凝重愤慨。

王峻问道:“信上写了些甚么?”郭威道:“你自己看。”王峻接过信函,和郭威一样,也是越看越怒。郭威道:“大家都仔细看看,把犯禁的信函都甄别挑选出来。”众人当下各自甄别,搜出了许多朝廷大臣及藩镇武将与李守贞私相勾结的信函。其中不乏阳奉阴违,大逆不道的话,简直触目惊心。

郭威拍案怒道:“好啊,前方将士们舍生忘死,浴血奋战,而这些朝中大臣和藩镇武将们却对逆贼眉来眼去,卑躬屈膝,表达忠心,实是其心可诛其心可灭。难怪李守贞敢于造反,原来是背后有许多人给他撑腰鼓气。”王溥小心翼翼问道:“太尉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密信?”郭威道:“这些大臣和武将久蓄不臣之心,虽然没有兴兵作乱,可是包藏祸心,所言所行与叛逆同等视之。我要将这些密信上呈朝廷,请朝廷按律查办。”

王溥道:“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郭威道:“有话直说。”王溥微微一笑,道:“鬼魅这种东西,最是见不得光,游荡于阴森幽暗之中,出没于鬼蜮沟壑之间。太阳一出来就灰飞烟灭,消失的无影无踪。为安君王身畔反贼之心,请太尉将这些信函烧了。”魏仁浦见郭威迟疑不决,道:“官渡之战,曹操少兵缺粮,士气不振,许多人为明哲保身之计,与袁绍书信往来,暗通消息。袁绍兵败之后,曹操搜到了这些屈膝求荣、三心二意的密信。他为安众人之心,于是既往不咎,付之一炬。太尉恢宏大度,何不效仿先贤,烧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王峻道:“咱们虽然得到了这些反信,但是并没有他们反叛的真凭实据。一旦追究起来,这些人势必沆瀣一气,倒打一耙。如此一来,你在朝中就无法立足了。”这句话说中要害,绝非危言耸听。郭威权衡利弊,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是上上之策,于是将这些密函付之一炬。

正在这时,两名亲兵押着符氏走来。她虽然秀发凌乱,脸上身上满是黑烟灰尘,但掩盖不了绝色容姿。一名亲兵道:“禀告太尉,抓住一个女子。”符氏正色道:“我乃魏国公之女,你们松手。”郭威听到‘魏国公’三个字,心中一动,道:“松手。”两名亲兵得令,当下放了符氏,退到一旁。符氏理了理秀发,整了整衣裳,盈盈一拜,道:“拜见郭太尉。”郭威微微一笑,道:“你说你的魏国公之女?”符氏颔首道:“侄女正是魏国公长女,李守贞举火自焚,侄女不想平白无故送死,因此躲藏了起来。”

李守贞自立为王,举兵叛乱。刘承祐诏令破城之日,不论亲疏远近,诛灭九族。符氏乃是李崇训的妻子,自在其中。然则郭威与魏国公符彦卿私交甚厚,决意保全符氏,以全朋友之谊,当下道:“陛下诏令,李守贞罪大恶极,诛灭九族,但是侄女不与李守贞父子同流合污,心系汉朝,自要另当别论。”转头又道:“柴荣。”柴荣躬身道:“太尉有何吩咐?”郭威道:“你带上四名亲兵,亲自护送她回家。”柴荣答应一声,准备马车去了。

符氏又盈盈一拜,道:“侄女多谢太尉。”郭威微微一笑,道:“我与魏国公乃是情同兄弟的好友,侄女不须言谢。”顿了一顿,又道:“本太尉要去城中看看,呆会柴荣就会护送你回家。”言罢带领王峻等人出了李府。过了一会,柴荣道:“符娘子,马车准备好了,咱们走罢。”符氏笑道:“有劳了。”走出李府,登上马车。柴荣骑上骏马,带领四名亲兵,护送符氏回家。

河中城被围一年有余,粮食早已尽绝,饿死的百姓多达六七成,当真是饿殍枕藉,惨不忍睹。那些没有饿死的人也是奄奄一息,命若悬丝。郭威一边拨发军粮,一边安抚百姓。李守贞生前不吝赏赐,深得军心,但是对待百姓却是苛政如虎,民间深受荼毒。郭威攻破河中,解救苍生,阖城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感恩戴德。

朝廷新选派的节度使扈彦珂来到河中,郭威与之交割完毕之后,率领三军班师回朝。三军将士围困河中两载有余,早已思乡心切,终于班师回朝,自是喜形于色。赵匡胤虽然也十分高兴,但是想到河中战事,不禁陷入沉思。郭威不急于和李守贞决战,而是以围而不攻的办法一次次引诱叛军出城。叛军每次出城,都有战死的投降的以及逃跑的。叛军越来越少,士气也渐渐低落。郭威看准时间,下令攻城,汉军终于一鼓作气,一举攻破坚如磐石的河中城。此战关乎汉朝气运,郭威其实心中比谁都急,只是深知若是一味强攻,伤亡势必十分惨重。更知道李守贞抱着死守无援、破釜沉舟的想法,因此用围而不攻的兵法一步步削弱叛军实力。

赵匡胤冥思苦想数日,终于想通了郭威的用兵策略。他投军一年多来,知道了军中的规矩,知道了如何做一个小兵,更见识到了郭威的兵法谋略,学到了许多,获益匪浅。

班师回朝之前,赵匡胤抽空去见了苗训一面。苗训眼见赵匡胤走到摊前,当下收摊,对那些看病相面的人们道:“我要收摊了,各位有事,明日再来。”两人收拾完小摊,当下离去。

回到家中,苗训笑道:“汉军大获全胜,想必不日就要回去京师了。”赵匡胤颔首道:“是啊,听说新任的节度使不日就要到任了,不久我要随大军回开封了。”顿了一顿,又道:“苗兄,你我一见如故,一别之后,不知何时方能重逢,我想你一同随我从军。如此一来,咱们就能朝夕相处了。”苗训微微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做惯了闲云野鹤,守不得军中许多规矩,做不来军士。”赵匡胤听到这里,失望之情,流于颜色。

苗训问道:“看你言谈举止,比起一年前稳重了许多,投军一年多,想必长了些许见识。”赵匡胤颔首说是,道:“我知道该如何做个亲兵了,而且知道了郭太尉此战的谋略。”苗训笑道:“说来听听。”赵匡胤当下说了自己的想法,苗训双眼似闭非闭,静静听完,方道:“郭威围而不打,使得是疲兵之计,你的想法正好与他的不谋而合。天生战将,不必多读兵书,说的大约就是你这样的人。”赵匡胤道:“我只是这般凭空猜测而已,也不知道对不对。”苗训道:“我每天都关注河中战事,你说的八九不离十。”顿了一顿,又道:“你善于动脑筋,不比那些只会出蛮力的大兵。有朝一日你登上高位,用的着我的时候,我再出山为你出谋划策。”赵匡胤正色道:“一言为定。”苗训笑道:“君子一言九鼎,我说到做到。”赵匡胤闻得此言,不禁意气风发,道:“我不会叫苗兄失望的。”苗训道:“你胸怀大志,我不会看走眼的。”两人又畅谈一阵,赵匡胤方才离去。

次日郭威接到诏书,命他移师长安,剿灭叛军。郭威奉诏,当即率领大军奔赴长安。可是行至途中接到战报,长安和凤翔的叛军不攻自破,相继投降,于是又奉诏回往开封。

这日杨邠率领枢密院属官及众多文武百官在开封城外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众人坐在城外两里临时搭建的竹棚里,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打着瞌睡。这时一骑奔来,马上跃下马背,对着杨邠躬身道:“禀告枢相,郭太尉率领大军回来了,离这里不足两里了。”杨邠大喜过望,大声道:“大家起来,郭太尉回来了。”众人纷纷站起,只有内客省使阎晋卿犹是歪着脑袋,酣睡未醒。李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阎,起来了。”阎晋卿睁开惺忪睡眼,道:“怎么?可以回去了吗?”酒茶使郭允明道:“郭太尉回来了,大家都起来迎接他。”阎晋卿答应一声,方才站起。他们三人素来交好,李业虽然年轻,可是乃是国舅爷,地位尊崇,因此阎晋卿和郭允明向来以他马首是瞻。

郭威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行来,及至近处,但见文武百官肃立相迎,急忙下马,大步上前。杨邠满面堆笑,道:“郭太尉统领大军,平定叛乱,真是劳苦功高。陛下命我等在此迎接你,为你接风洗尘。”郭威连忙拱手行礼,道:“郭某何德何能,劳动众大臣出城相迎,真是折煞我了。”杨邠道:“这是陛下的诏令,再说你一战定乾坤,稳住了大汉的局势,咱们迎接你,也是应该的,一点也不过分。”郭威又团团行礼,道:“大家辛苦了,郭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礼。”

李业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道:“咱们虽然有些辛苦,但是比起你来,算不了甚么。正如杨枢相所言,你劳苦功高,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朝廷理当褒奖。可是你已经是枢密副使这么的顶级大官了,如何论功行赏,真是伤透了陛下的脑筋。”说着干笑几声。郭威正色道:“身为国家大臣,为国效力,纵然粉身碎骨,也是理所当然。此战得以大获全胜,全仗陛下赫赫天威,众大臣调度协调,三军将士奋不顾身。郭某坐享其成,实在没有功劳可言。”李业笑道:“郭太尉太谦虚了。”杨邠道:“陛下在等着你,咱们走罢。”郭威不敢居功自傲,微微欠身道:“枢相请。”杨邠笑道:“咱们是自己人,不必讲客气。”两人当下并肩而行,其余大臣则紧随其后。

走进广政殿,郭威眼见刘承祐坐在龙椅上,当即趋步而上,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臣拜见陛下。”刘承祐笑道:“太尉劳苦功高,快快请起,赐坐。”一名太监当下搬来一张锦墩。满朝大臣都站着,郭威自知一个人独自坐着必然会招致同僚的不满,落下居功自傲的口实,当下道:“臣不累,站着回陛下的话。”刘承祐也不强求,道:“太尉临危受命,亲冒矢石,一举戬灭叛贼,着实劳苦功高。”转头道:“宣读诏书。”龙椅旁那太监展开早已准备好的诏书,念道:“枢密副使郭威临危受命,平定河中叛乱,匡扶社稷,忠心可嘉,加封检校太师兼侍中,以兹勉励。”

检校太师、侍中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无比尊崇。旁人若是得到这两个头衔,势必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但是郭威却冷静异常,一来刘承祐虚情假意,早有猜忌之心。二来功高盖世,容易招致嫉妒。正所谓站得越高,摔倒越重。他当即匍匐在地,诚惶诚恐道:“河中之战所以能大获全胜,全赖陛下天威盖世,二来众大臣调度协调,三来三军将士为国效命。臣没有功劳,陛下一定要赏赐,请赏赐他们。”此言一出,许多大臣都觉得他不邀功请赏,当真懂事故会做人。

李业笑道:“是啊,功劳是大家的,人人有份,其实臣也出了不少力,陛下也不能忘记了臣。”如此顺水人情,郭威自是乐而为之,当下道:“当日武德使亲赴战场,带来了陛下的赏赐,三军将士犹是大受鼓舞,武德使实是劳苦功高。”刘承祐打了个哈欠,道:“有功之臣,朝廷自会论功行赏,朕为太尉加官,太尉就不要再推辞了。”杨邠见郭威还要推辞,当下道:“郭太尉,陛下说了,这是论功行赏,你不要觉得受之有愧。再说你是主帅,你不欣然接受朝廷赏赐,旁人怎么能接受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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