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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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新帝登基一月,战报就来。殿上很多官员依旧忐忑不安,但没有土木堡之变时那般手足无措。朱祁钰只是轻轻皱一皱眉头。理政一个月,他知道,此时最需要做的就是从容不迫,再说,瓦剌袭击,正好可以给他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

“请讲”他从容地请报信人说话。

“陛下,”报信人声音颤抖,“十月三日,也先派了两支军队来袭,一支攻紫荆关,一支攻居庸关……”他说话有些急,呛了唾沫,在皇帝面前咳嗽不停。

朱祁钰虽心急,但也没怪罪,等报信人稍稍平静,他又问:“战果如何?”

报信人声线开始沉重:“紫荆关守将孙祥战死,被瓦剌人扣留的都指挥岳谦,死于乱军之中,是被我方射杀的。”

“还有呢?”朱祁钰不再镇静,面露忧虑。

“臣……没有了。”报信人嗫嚅道。

朱祁钰环视大臣,问:“众位爱卿有何高见?”

石亨先闪出:“陛下,瓦剌人来势汹汹,若贸然出兵,怕有闪失,不利于我。况上皇还被他们扣留,用兵恐使其遭遇不测。依臣之见,不如先固守不出,厉兵秣马,待我方元气恢复,再放手一搏。”

朱祁钰见石亨关心上皇安慰,心下不满,但含而不露。于谦上前启奏:“陛下,臣以为石亨所言差矣!”

石亨吃了一惊,“又来出风头?”朱祁钰以为于谦明白他的心思,大惑不解,又对他的想法深感好奇,就请他建言。

于谦道:“臣以为瓦剌外强中干,此前土木堡战败,乃是我们仓促出兵,指挥不当所致。现王振余党已除,兵部和五府皆备战一月,诸事皆可,现瓦剌南下,正是给其迎头痛击的好时机,万望陛下明察,早日雪耻!”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行礼。

朱祁钰听到于谦这一番说辞,心下得意。可他称赞于谦的话还没出口,石亨便抢白:“于谦所言即是。只是瓦剌人的实力不可小觑,我们可有把握?”

“你掌管五军都督府,怎可如此畏葸?”于谦问。

“是您提拔我的。”石亨说,有些中气不足。

于谦哑然失笑。他对石亨光明磊落地说:“我提拔你,是看中你有将才,能领兵。你不够勇敢,这我早已知晓,但整个大明,没有比你更适合统领都督府的了。现在形势危急,不可如此畏首畏尾,否则江山社稷怎保?”

石亨以为于谦鄙视他,“我……我……”嗫嚅着。

朱祁钰见石亨不说话,便说:“于尚书所言即是。当今瓦剌人南下犯境,我大明存亡决于旦夕之间,怎可缩手缩脚,踌躇不前?”石亨见皇上发怒,赶忙谢罪:“陛下英明,臣刚才不识抬举,言语多有冒犯,望陛下恕罪!”

朱祁钰见石亨这样的态度,哭笑不得。但临危受命的他,不想在用人上出什么大乱子。于是,他淡然一笑,说:“石将军,你无需这么多礼。朕念你平日才智出众,刚才的话只是无心之失,就放过你。今后,你和于谦要密切配合,万勿为口角之争,误了御敌之事。”石亨行礼谢恩。于谦神色如常。

打好圆场,就该颁布命令了。朱祁钰义正辞严地下令:“于尚书,朕命你提督各镇兵马,一旦敌人来犯,则可迎头痛击。”他又命:“传令下去,敕兴安、李永昌随于谦协理军务。”

话音刚落,于谦奏道:“陛下,臣拟举荐一人。”朱祁钰点头。于谦说:“广宁伯刘安虽有罪过,且已下狱,但其熟悉边关军务,若能改过,可立大功。”

“爱卿你的意思是?”朱祁钰问。

“宽恕广宁伯刘安之罪,准其将功补过。”于谦答。

群臣,包括石亨,面面相觑。这于谦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赦免石亨,一会儿赦免刘安,难道殿上诸公还不如两个罪人?他们中有的人想开口,比如徐珵,但看到皇帝如此信任于谦,担心自讨没趣,就住了嘴,只是在心中抱怨。

朱祁钰也有同样的疑惑:“刘安刚被朕罚下监狱,现让他复出理兵,会否引来人言?”

于谦不理皇上话中的“人言”二字,只说一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朱祁钰觉于谦言之有理,便颔首道:“传旨,将刘安放出,宽恕其罪过。”随后又问于谦:“于爱卿,你觉得,该授刘安何等职务?”

于谦说:“应任总兵官。”

朱祁钰笑道:“好,就传令下去,命刘安总兵。”他又想到了什么,说:“于爱卿,令各军严守军令,不得拆毁军民房屋。”于谦答应。

皇帝又问群臣还有何事可奏。王文上前:“臣有一事请奏。”他奏道:“石亨说出兵不如守城,确是短见,但对瓦剌不应一味强攻,应剿抚并重。臣以为,恭顺侯吴克忠乃蒙古人,于我大明有功,其有子曰吴瑾,笃厚恭顺,不如让此人袭其父爵位,以显我朝之善政。”朱祁钰准许。

朱、于、王三人正在兴头上,却忽视了石亨。他以为三人都在针对自己,愤愤不平地环视着,一人一个白眼。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表现,别在庙堂上又被轮番嘲笑。

散朝后,于谦换上甲胄,来到德胜门前。这时,京城守军已聚集在城门外,正在艰苦操练。他们望见于尚书整装而来,有的惊异,有的欢喜,但都自觉让开一条路,让于谦走到守军中间。于谦勒住马,庄严地凝视环绕在他身旁,却又同他拉开一段距离的军人,正经而充满激情地喊:“近来,我大明所遇之事,你们已有所耳闻。你们都是大明精锐,在此多难时刻,理应奋勇杀敌,不可临阵退缩。我来这里,是要向你们晓谕军纪,万望你们严加遵守,不得闪失。”

“是!”军人们齐声回应。

于谦见众人这么积极,不禁双目含泪。他竭力不让眼泪流下,高声喊:“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违背军令,扰乱秩序者,将依法处置!”

军人们也含泪了。一位离于谦比较近的老军人喊道:“于公——”于谦注视着他,心下激动不已。军人们也注视着他,不少人面带好奇之色。老军人不顾一切,只是同于谦对视,说:“仁宗皇帝登基没多久,我就来到这里,也算是这儿的老将。现在社稷遇危,我们能不抵抗吗?于公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您就放心,要是敌人打过来,我们一定给他打回去,要他知道,我们大明,有的是能人!”

于谦微笑颔首,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出。一些年轻的士兵也被感动了,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器,叫道:“杀——”。其他士兵既不说话,也不叫,只是静静地骑在马上,斗志昂扬。

十月十二日,兵临城下。说来的都是“敌人”,恐怕不准,因为有个身穿暗黄龙袍的朱祁镇在他们中间。被俘这么多天,瓦剌不怎么亏待他,起码三餐和洗浴是有的。那身龙袍中途洗过一次,但再怎么洗也抗不过大漠风沙,颜色黯淡了。瓦剌人没有龙袍,就干脆让朱祁镇老老实实穿上旧的,毕竟他起码是“先皇”。朱祁镇套上这身衣服,心下暗喜。他想,尽管自己身陷敌营,但有这身装扮,起码还像个大人物。

“喂,”也先在城墙下嚷嚷,“你们别怕,我们不是来打仗的。”

“不是来打仗的,带那么多人来干嘛?”德胜门一守将探出头,朝下面瓦剌兵大喊。

“为了守护上皇回京师啊。”也先说。他回过头,冲后面军士抬一抬下巴,装有朱祁镇的马车就被牵到前面,和也先同排。守将们见上皇被押,内心充斥着说不出的愤怒。不过,他们拿不定主意。既要保护上皇,又要尊崇今上,真是两难。那位探头出去的守将,把瓦剌人的话传给上级。上级沉吟一会儿,说:“现在朝中有个皇帝,应该向他禀报,等他和群臣商量再说。”于是他们派出一位报信人,飞报朝廷。

朱祁钰在偏殿收到消息,镇定自若地问:“上皇怎样?”

“上皇被瓦剌人押着,跟他们在一起,一句话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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