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弄丢了什么。
不过数月的陪伴,早已在彼此的生活里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终是失魂落魄地下了山,在往后余生皆是寻寻觅觅。
他走过春花秋月,夏蝉冬雪;纵横前世今朝,轮回往生。终于在某个秋日,那木芙蓉花开得极盛的山林里,捡到那只曾被他弄丢的小狐狸。
是命运的巧合,还是缘分的纠缠?
浮世浮生,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唯一不变的不过是当初的倾盖如故。
是以那日他在山林里遇见那个楚楚可怜说迷了路的小姑娘,才难得的动了恻隐之心……
不论她是人是狐,她依然是她,伶牙俐齿,撒娇爱胡闹的,他的小狐狸。
尽管彼时并非男女之情,但他待她从来便是不同的。
待那青烟渐渐散尽,许长卿恍如隔世般重见天日。他怔怔地看着怀中已无生气的姑娘,长久的寂静,终于撕碎了他的平静,一双墨瞳如同泣血,隐着撕裂般的愤怒。他携着雄浑的戾气,如觉醒的雄狮,眼底却是一片空洞的决然。
狂风中夹杂着摇摇欲坠的落花,他抬起手中的剑。日光被密云遮掩,剑稍却忽地爆出一阵玄光,携着浓烈的煞气,似是毁天灭地般的气象。他半眯了眯眼,眼底尽是破碎的痛意和化不开的绝望。他握着剑狠狠向那伏在地上的蟾蜍刺去,漫天玄光里,磅礴剑气所经之处皆如人间炼狱,草木不生,万物之无形。
那金蟾无力的伏在地上,睁大的瞳眸中含着纯粹的惧意。下一秒,触目惊心的鲜血如盛开的花朵在剑端绽放。许长卿不再顾忌,祭出那气泽汹涌的法器,方圆之内皆是熊熊煞气,便见那蟾蜍挣扎着被吸入其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久久回响。
浑浊白烟中,一朵浅浅的小花白碧桃落于剑稍,如同一只小小的白蝶,轻轻挥动蝶翅,又化作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狐,娇嗔的唤着。转瞬又浮现出她清秀的面庞,映着笑靥如花……
“此片竹林甚是繁密,恐迷了方向,可否劳烦大人捎青鸾一同出林?”
“远远便瞧得大人身上煞气颇重,想来定是位大名鼎鼎的除妖师罢。”
“大人,我们……可曾见过?”
“青鸾与大人本是人妖殊途,如此便是有违天意……”
“……待到来世,便以身相许权作报恩罢。”
漫长的沉静中,他嘶声怒吼,猩红的眼里全是痛意,漫涌而上的悔意快要将他的理智侵没。
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再无法抚上她的脸颊。那个明媚娇憨的姑娘如此安然恬静的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按住他的心脏,叫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历经轮回才等来的小狐狸,竟又叫他弄丢了……
无端的秋风四起,如临行前的丧钟。无尽的悲凉在他胸腔中漫涌,一寸一寸侵蚀着他的心,他从未如此绝望,如同坠入无边的黑暗。他目光眷恋的落在她的脸上,映着无数相思缱绻……
他拥她于怀久久坐着,两人如一尊相拥的雕像。零星的落花飘然坠落,如一场永无尽时的初雪。
他将她葬于桃都山上“桃都”树下。桃都山山头依旧是故时的模样,只是“桃都”过了花期,惟余绿盖如阴。
时过境迁,而今斯人已去。许长卿孤身立于树下,日光透过树梢洒落一地,略微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挡,却隐约见绿荫间蜷着一只小狐狸,睡眼惺忪地伸着懒腰,而后顽皮的朝他唤着。恍又见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模样乖巧地站在面前,满脸憧憬的向往着那青丘的十里桃林……
不过顷刻,眼前景象皆化作浮光沉滓,随风而去。他慌忙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风。
是夜,他怔忡在树下坐了整夜,恍如一夜白首,如暮岁老翁,再不见风华。
桃都山上他为他的小狐狸种下十里桃林,每逢花期,便是桃花灼灼,入目皆芳菲。
他终其一生等在此处,守着他的姑娘看漫天花雨,满目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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