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 2)
颓丧着低下头,大半的面容和神色都被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遮挡,瞧不真切。
“他说我会是陈桥驿的祸端,说我会是陈桥驿百姓的噩梦,会血洗人间,会……”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连耳聪目明的修士也听不清。
“可我做过什么?”
男人忽的再次将声音抬高,反问了起来。
院内的人是逐一一和司空断,并非将其关在里头的所谓母亲,自然不晓得他做过或是没有做过。故而男人的反问,等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没有等到回答,反问也成设问,男人自己开口。
“我什么都没做过。”
“我大半的岁月都在这里度过,我都不曾见过陈桥驿的百姓,如何会成为陈桥驿的祸端呢?”
他双手颓然的垂在膝上,手腕上的血色落在本就破烂肮脏的衣衫上,更加不堪入目了。
“我连我的孩子,都不曾见过。”
提到柳汀州,男人的双眸之中恨意和悔意交织在一处。
这间小院他曾逃出过一次,有过短暂的一阵自由时光,遇上过一位女子。可陈桥驿这地方不大,柳家的势力又太强,母亲寻到他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
那孩子如若活着,如今也该有弱冠了吧?
不知道他的孩子,是和自己一样被关在这样的小院里,还是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
也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像不像他。
即便从未见过,男人在想到自己的孩子时,也难得在心中升起几分柔情来。但为何他的母亲,对待他便要如此的狠心呢?
虎毒不食子,他想不到为何天下会有如此狠心的娘。
“就因为和尚的一句话?”
“就因为他和那些和尚用自尽来压住我的命格?”
“那禅院坏了名声没有香火,天晓得他们是自尽还是饿死的?”
“你有去挖开他们的棺材看过吗?”
质问一句接连一句,提到后山的禅院,以及禅院中的和尚,提到让他沦落至此的仇敌,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方才平缓下没多久的胸口,再次剧烈起伏。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以猛兽捕猎时的姿态和气势,朝着方才母亲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转过去。
即便是修士的骨血,从未修过术法,只是身体比凡人稍许强健,依旧是□□凡胎。血肉之躯撞在了墙上,疼痛立刻便席卷而来。
男人这下撞得真疼了,蜷缩在地上,弓着身子发出痛呼,双唇虽然嗫嚅着,但半晌发不出有意义的话。
凡间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说法。总归是人家绝境之中,是没有心思去编纂谎话的。故而此刻男人的咒骂也好,痛诉也罢,里头恐怕有九成都是真的。
逐一一和司空断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双双定在了原处。
“我明明什么都不曾做过……”
听不清的呜咽和嘟囔逐渐明朗起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分辨。
“你为何要信那和尚的话?”
“难不成他是我爹吗?”
“你们在佛门净地行了苟且之事吗?”
委屈只存留了须臾,至多也就数息,待到疼痛稍稍退去,男人便再次咬着牙关,开始恶狠狠的咒骂。
肩头和臂膀上的疼痛,因他双手被枷锁束缚而无法去揉,只能任凭其在未来几日里发展成大片的淤青。
这与世隔绝的小院,这不见天日的小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送饭和送药的人更不会有,他到现在还活着,还没疯掉,已然是上天垂怜了。
故而心中所有的情绪,和所有残存的理智,在漫长的黑暗之中全都化成了怨恨。
男人猛地起身,再次发疯一般的用身体往墙上,窗上,门上去撞。窗户和门被撞的砰砰作响,木板上的铁钉都弯曲了一瞬。
全然不顾周身的疼痛,只想将一腔怒火发泄出来。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声声泣血,字字含恨。
因着逐一一和司空断能瞧见他的神色,此时男人的眼神里尽是狠厉和恶毒。
“我若有一日能出去……”
后头的话男人没有说完,可他眼底有血色,嘴角抽搐着,牙关紧紧咬着。
即便后头的话没能说出口,但似乎也不用继续说出来了,起码看到他面容和神色的逐一一与司空断,已然能够猜个□□不离十了。
如若能出去,他定会让陈桥驿像那和尚所说过的一样。
血流成河,浮尸百里。
让他那狠心的母亲,瞧瞧都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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