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归去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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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疏桐自知刚才失了态,忙向贺老伯致歉示意。

一路上走来,贺老伯和顾疏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经过镇上时,恰逢半月一次的大集,顾疏桐花了五文钱买了一把上好的牛角梳子,又花了两文钱买了一只花花绿绿的拨浪鼓。他将这两件东西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脑海中浮现出娘亲和小妹妹那开心的笑颜。

拉车的一众人等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脚力足走路快。也正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老话,在一路的嬉闹声中,不到日上三竿的时辰,众人便已回到了绿柳营。

贺老伯极力挽留顾疏桐,毕竟吃完酒席再回家也不迟。顾疏桐归心似箭,哪里还有心思吃酒席?他迫切地想见到自己的亲人,于是断然拒绝了贺老伯的盛情邀请。贺老伯见他去意已决,不好再强求,便拿来两个红皮鸡蛋塞在他的手中。谢别了贺老伯,顾疏桐捂紧了装钱的布袋子,一路小跑着奔向家去。

熟悉的茅舍因年久失修而柱朽椽烂,所幸院落收拾得干净整齐,不至于十分地破败。柴门半掩,顾疏桐跨进院来,见篱笆墙边的樱桃树下,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在独自玩着泥巴。

看到顾疏桐,小女孩显然十分开心,小嘴里嘟哝着:“哥哥,哥哥!”便摇摇晃晃地迎上来,扑在他的怀中。顾疏桐俯下身一把抱起小女孩,忍不住在她肥嘟嘟的脸蛋上亲上两口。

顾疏桐放下妹妹,蹲下身来轻声说道:“小宝,把手给我,哥哥给你变个戏法,你可不许偷看。”小女孩听话地点一点头,将双眼紧闭,伸出两只沾了泥土的小手来。顾疏桐从怀中取出鸡蛋和拨浪鼓来放在她的手里,又将昨晚那半块糕点掰下一些放进她的口中,笑道:“可以睁眼了!”小女孩看到这许多好东西,心中乐开了花,鼓着腮帮调皮地说道:“好甜!”便蹦蹦跳跳着玩耍去了。

顾疏桐推门进屋,只见一个汉子仰面躺在床上,一个瘦弱的妇人手持碗匙侧身坐在一旁,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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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颇为昏暗,近午的日光乍一从门口照射进来,晃得人直眼晕。那妇人听得屋门吱呀作响,只见一个人影闪身而入。待要定睛细看时,那人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她喊一声:“娘!”

张氏听到这一声“娘”,心中便是一揪,眼泪也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忙起身,伸出双手来迎。她手中的药碗在仓惶中被撂在桌子上,那碗中的汤药便哗啦啦地泼洒了出来。

张氏摸着儿子黝黑的小脸,颤声呼道:“我的儿啊,娘让你受苦了!”说罢,一把抱住顾疏桐放声大哭起来。

顾疏桐见不得娘哭,忙给她擦拭眼泪,转头又向顾远山喊了一声:“爹爹!”

见儿子回来,顾远山一下子精神了不少,挣扎着欠起半个身子来,招呼着他坐下。待顾疏桐坐定,张氏也顾不得擦干眼泪,忙起身端了一碗水来。顾疏桐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碗——他一路小跑着赶回家,嗓子早就干得冒烟了。

放下了碗,顾疏桐将装着钱的布袋交到母亲张氏的手中,赧颜说道:“爹,娘!孩儿力气小,只挣到了一贯半的钱。请二老放心,等我长大了以后,一定能挣到更多的钱!”又将牛角梳子递上去,道:“娘,你那梳子也该换了!”

张氏拿着那钱袋和梳子,好似有千斤沉,眼泪便不知不觉地又掉落下来。她心里清楚,且不说此行路途中的凶险,单说这沉甸甸的铜钱,也不知是自己那年幼的儿子流了多少汗水,吃了多少苦累才换来的!

无论如何,毕竟合家团聚,自然是其乐融融。顾疏桐向爹娘简要述说了数月来的所见所闻,唯独把夜遇影三郎的经历隐去了不谈。即便是自己这身崭新的衣裳,他也只说是好心人所赠。

他很聪明,将这几个月来所受的苦难讲述成一个又一个轻松的故事,仿佛此行只是游乐。小宝跑进屋来,虽然听不懂大家谈论着什么,看到大家都很高兴,也举着拨浪鼓咯咯地笑个不停。

张氏听了一会儿,便下厨做饭去了。

当说到一个人夜行赶路回家时,顾远山忽然沉默不语,脸色骤然凝重了起来。顾疏桐察觉到了异样,却不知其中缘由。只见顾远山沉着脸,低声说道:“儿啊,此行你成长了不少。只是你那同村的叔伯,怎能放心你一人孤身夜行?”

顾疏桐忙解释道:“员外老爷请叔伯们喝酒,我去寻他们时,他们都已经喝醉了。便是第二天,他们也难免还要置办些吃喝用具,未必能和我一起动身。孩儿想家了,就自作主张,抄近路先回来了。”

顾远山叹了一口气,半晌不再说话。

顾疏桐有些不知所措。连小宝也觉得屋来气氛沉闷,又跑去院中玩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顾远山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一定记住爹的话,日后出门要循大路结伴而行。切记万万不可再走那小路,白天不行,晚上更不行!”

顾疏桐点头答应着,却依旧不知道父亲所言为何。在他看来,这一路虽也曾被那风吹草动吓得胆颤心惊,但现在回头想想,似乎也未遇到什么凶险。

顾远山摸着他的头,说道:“儿啊,你年纪尚小,不知道这路途的险恶。你可想过,同去的叔伯为什么借了咱家的两张弓方敢上路?你可知道,那两张弓射石没羽是何等的力道?如果没有这两张硬弓,他们又岂敢行那么远的路?”

顾疏桐自小便认得那两把弓,年幼的他也曾想过像爹爹那样拉弓射箭,例无虚发。但以他目前的年纪,还远远没有那样的气力。

顾远山又道:“桐儿,你可知道,为父我如今卧床不起,又是何缘故?”

顾疏桐看着眼前消瘦憔悴的父亲,想起四五年前他还是个魁梧得像一座山,能把两张硬弓挽得像满月一般的汉子,心中不免凄楚。

他还记得,每次父亲上山打猎归来,家中的山珍野味便有无数,野鸡、野兔、獾、狐狸、獐子、鹿、野猪应有尽有,以及很多叫不上名来的飞禽走兽也不在少数,甚至父亲还曾猎到过几匹小牛一般大小的狼。这些野兽的肉可以吃,兽皮可以卖给镇上的皮匠缝制裘袄。每当打来的野味吃不完时,爹娘还会分给左邻右舍,让大家也尝尝鲜。

那时家境尚好,仓有余粮手有余钱,父亲便请邻村的吕老先生教顾疏桐学礼仪识文字,于是他有幸读了整整三年的私塾。相较于如今,那时候家中的光景,真令他心驰神往。

他回过神来,心中忧伤,答道:“听娘说,爹爹是去山上砍柴时不小心跌落悬崖,伤着了筋骨,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顾远山怅然道:“孩儿啊孩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说来话长,为父的细细地讲给你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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