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宋小姐。”
“宋小姐。”
江慎回头瞥一眼后视镜里少女凄楚可怜的面容,不禁放低声音,“初亭。”
恍惚中,听见有人唤她,宋初亭稍稍抬起头。
即使父亲让她坚强起来,不要再哭,可宋初亭一时之间还是做不到,她只能隐忍着,强咬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可眼泪就像断了线般落下。
“有个事情还是要跟你说下…你父亲在看守所时签下过一份遗体捐献书。”
宋初亭身体猛一抽搐。
江慎停了下,亦有些不忍,声音微哑:“所以后面其他事情,你也不用再担心了,回学校以后,好好学习吧。”
宋初亭倚靠在车座上,久久不说话。
她之前没有想过,但是从会见室出来时,她想过…如果可以,她还想再抱一抱父亲,再抱一下,哪怕是…
她咬住下唇,想到父亲最后那一番话,或许,父亲觉得,这样可以赎罪吧…
后面车程,宋初亭太累了。
她哭了太久太久,又一直煎熬太久,就像行走在一条尽头注定是断崖的路,每分每秒都在煎熬,焦灼,而等真的走到了这里,掉下山崖,她除去痛苦,悲伤外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车子嘎吱一声在服务站停下时,江慎回头望去。
小姑娘倚靠在车窗,鼻头哭得通红,眼睛红肿,雪光落在她身上,细密纤长的眼睫垂下,那张稚嫩娇气如洋娃娃般的脸上,却有一种肃穆的沉静。
她好像一瞬之间长大了。
竟不是他想象中的崩溃,大喊大叫,歇斯底里,活不下去等等。
“到…到了吗?”
宋初亭擦擦眼睛,勉强出声,声音还很沙哑。
江慎不自禁将声音放柔,“还没有,下来吃个便饭吧。”
“我就不吃了…”
宋初亭是真的没有胃口,她说罢,混沌的大脑想到他开了近一夜的车,还陪她去看守所,忙进忙出,现在都快中午,估计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要不您去吃吧,我,我在车上等。”
宋初亭话音未落,男人已经下了车,拉开后面的车门。
“一个人在车上很危险,出来透透气。”
说罢,他的手握住了她肩膀,动作不算粗鲁,比平日都温和,但不容置疑地将她扶了出来,“来。”
一从车里出来,宋初亭不禁怔住。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风雪停了,雨也停了。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地区的服务站,太阳竟然也出来了。
温度还是很低,是深冬,偶尔一阵风。
但是似乎并不太冷,细碎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发梢也被镀上一层暖意,头顶热热的,像有热乎乎的东西烤着她。
她睁大了看不见的眼睛。
这里不是没有光的漆黑,也不是白天的没有概念的亮,好像是一种橙黄,介于红色的光,是温暖的,明媚的光感。
宋初亭站在原地,久久地,静静地,感受着这里的阳光。
或许是阳光太好了,这一次,江慎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握住着她肩膀往前走,而是像盲校教科书中引领人的标准姿势,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肘上方,引领着她前进。
宋初亭很害怕,往前极小心走了两步,不由紧紧抓紧他的手臂,她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是此刻阳光太好,好像照亮了些许她的悲伤,竟一时不舍得回到车里。
江慎侧头,看了一眼那只苍白的,紧紧依附着他手臂的颤抖小手,眸色微动,缓声,“小心。”
“嗯。”
宋初亭极慢地跟着他的步伐,她能感受到他衣服面料覆盖下结实的手臂,温暖的体温,也能听见他裤脚布料摩擦的声音,与此同时,男人身上冷峻而成熟的气息漫进鼻尖,竟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蔓延。
走了一会,她好像真没有那么怕了,也没再那么冷。
“易,江叔叔…”她颤抖着,还有哭腔和鼻音。
“嗯?”
“没什么。”宋初亭想说什么,但是又没有说,垂下了眼睫。
江慎也没再问,两人继续往前,服务站餐厅就在前面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宋初亭还能记得这一天——
深夜时分冰冷的暴风雪,仿佛没有归途的尽头,父亲熟悉而愧疚的“宝贝”,失去至亲的混乱与痛苦。
她也记得这一刻,
暖和和的阳光,发梢上细微的温度,以及,男人硬朗强壮的手臂,耐心缓慢的一步一步。
*
“什么?你同意来参加演出?”
卿梅声音激动,差点跳起来,“真的嘛?初亭——那真是太好了!”
宋初亭点点头,她跟父亲说的——学校推荐她去参加钢琴演出,她既然说了,就想去做到,有些事没有办法去做,但有些事情,她或许能真的能做到。
宋初亭“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卿梅的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温柔下来,“初亭,你这两天没事吧?”
“没事的。”
宋初亭摇头,竭力让语气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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