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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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氏的寝殿里,四周阒然无声。

宫人递了一封信上去,不足片刻的功夫,明氏抬手将其摔到了地上。

“啪”地一声,让本在一旁端杯饮茶的明奎和景昀,不由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景仲这个小杂种竟然还真有几分本事,事情竟然让他办成了,再过不久,他就要启程回国都了。”明氏一顿,继而阴着嗓子道“谁给他的胆子”

“母后,他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吗”

景昀觉得困惑,当初底下的人来复命,说是一剑穿胸而过,能活下来就算不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了”

“那狗杂种运气一直就好。”明氏眼露凶光“若是他命不大,十年前他去信城的路上就死了。”

明氏打明家出来,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也知道什么叫做斩草除根。

从那个女人死了的那一刻,她一直想杀了景仲。

但一直没有机会。

但他终归上不得王上宠爱,后无母族撑家,不成气候。明氏这才放松警惕。

哪知景仲此人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老实,他竟然暗中拉扯到了澹台简等人,为他出谋划略。

“这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明氏的眼神瞥向明奎。

明奎道“景仲这狗贼,夺表哥王位,废我执剑之手,遣我妹去都统伺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他和我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回国都。”

一时间,周遭的温度,仿佛一瞬进入到了寒冬腊月,哪里还有半分暖意。

明氏“嗯”了一声,眼中看不出喜怒,转而又对着景昀道“你觉得呢”

“景仲今年连连征战,战必胜,在朝中上下备受爱戴,若是任由他回来。下一步,他必定要清算咱们。”

他眼中露出凶狠“要么为鱼肉,要么为刀俎。儿不愿为鱼肉。”

“既然如此,是该动手了。”明氏缓缓道“去年秋天,他已有了削咱们兵权之意,此时他若发难,咱们还有挣扎的余地。若真的让他削了兵权,那时咱们才真正是他人刀俎之下的鱼肉了。”

话音甫落,景昀和明奎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派人去,派可靠的人去。定不能让他活着回来。”明氏看向景昀。

明奎道“姑姑,我去。”

明氏摆手“不,景仲此人狡诈多端,他知道此次回京危险重重,定会暗中部署,你去太危险了。”

“我不怕。”明奎愤愤道“景仲这狗贼是我明家的大仇人,若不能亲手诛他,我心难平”

说着,他用左手捂了捂自己的受过伤的右手。

距离他右手被废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伤口有时候隐约还疼得厉害。

明氏见他坚决,倒也不再拒绝,只道“那好,带可靠的人去,务必保证安全。”

明奎称是,又和景昀细细商量了一下诛杀景仲的路线,便匆匆离宫。

他人方走,明氏又道“你找人跟上阿奎。若是他诛杀景仲失败,你就想办法,把那个女人掳走。”

天光晦暗,云头厚得一层压着一层,为宫前殿洒下一大片阴影,景昀借着烛火,看清明奎大步流星离开宫殿的身影。

“母后为什么不告诉明奎那个女人还活着的事”景昀不解。

明氏道“阿奎性格暴躁易怒,若是告诉他反而容易坏事。他不知道那个女人还活着,景仲就会放松对她的守卫,你更易得手。”

景昀垂首略一犹疑,抬眼盯住她道“母亲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景仲而是那个假公主”

“哼。”明氏冷哼一声“景仲若是那么好行刺,咱们至于到今日这般被动的田地吗”

明氏微眯着眼睛,面色十分难看,她道“咱们就赌一把,看你们景家究竟出不出痴情种。”

“那母后为何让阿奎去既然这么危险,那阿奎去岂不是”景昀脸色乱了一下。

“阿奎对景仲恨之入骨,定会尽全力追杀。若是让常人去,谁肯尽心尽力他若能杀了景仲最好,若不能,将戏做足了,你的人也更容易得手。”

“可是这样阿奎不是会很危险”景昀的眸子深处风起云涌,他甚至来不及思量,沉而短促地道了句“不行,我得无阻止他。”

“站住。”明氏厉声道“混账东西,本宫跟你说过多少次,欲成大事,必不能心慈手软。对自己的亲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表兄。”

景昀的步子稍稍放缓了些。

“难道你不想成大事了吗”明氏拔高音量。

景昀沉了一口气,脚步越行越缓,最终在宫门前一顿,迈了数次,没能迈出那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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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后,画溪脑子昏昏沉沉的,又爬回床上,裹紧了被子,整整一个时辰,眼睛都闭着,思绪却清晰无比。

压根睡不着。

半晌过后,她翻身坐起来,在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梅子放到嘴里。

这个季节只有梅干,也就景仲还能弄来新鲜的梅子。

被心里乱糟糟的情绪扰着,酸溜溜的梅子也没了什么滋味儿。

时不时就要看一眼门口。

奉永城这么远,哪有这么快回来

吃了两粒,画溪瞥了眼外面的天,不早了,睡也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天李嬷嬷和陈嬷嬷说的话。

那会儿景仲缠着她要一个荷包香囊,她没办法,只能答应帮他做。

后来她真的做了一个,不过是为了敷衍他的玩意儿,他竟然一直随身带着。

还戴了那么久。

画溪觉着脸颊有些发烫。

左右闲着无事,不如重新给他另做一个。

想着,她便找人寻来了针线和布料。

正要下针,手在绣绷子上比划了好几次却未能下去。

到底该给他绣个什么花样儿

上回敷衍他,她绣的不认真,花样都是随便乱选的。

这回既然是自己真心实意要给他绣,那自然不能随意。

可是他喜欢什么样的花纹呢

画溪突然想起,那日在她的宅子里,景仲要去引开那些刺客之前,给她的那把匕首。

匕首上的图腾很特别,景仲既然特别看中这把匕首,那匕首上的图腾他定然是十分喜爱的。

想着想着,她从柜子里找出那把匕首,又研磨铺纸,细细地临摹匕首上的图案。

“王后,该喝药了。”陈嬷嬷端着药碗在门口喊道。

画溪顾不上她,朝门外喊了声“进来吧。”

陈嬷嬷便双手托着托盘走了进来。

“王上吩咐虞大夫,往药里加了味甘草,今日的药苦味儿没那么浓呢。”陈嬷嬷笑道。

本不过是一句稀疏平常的话,若是画溪没听过她和李嬷嬷的墙角,定不会往心里去。但因为听了她俩的墙角,再听到这话,她不禁红了脸,捧过药碗。

药汁正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她一口饮尽。

陈嬷嬷的目光忽然落在桌子上的匕首上,她脸色顿时一变。

“嬷嬷”画溪喊了她一声。

陈嬷嬷一时没有回过神。

画溪连喊了两声,她才收回思绪,忙欠身为自己的失礼致歉“对不起,王后,是我失礼了。”

虽是在赔不是,眼睛却还停留在那把匕首上。

画溪拿起那把匕首,扫了一眼,问她“嬷嬷认识这把匕首”

陈嬷嬷眼圈都红了一下,声音都哑了“认识。”

“这是王上送给王后的吗”陈嬷嬷问道。

话一出口,方知自己的僭越,忙解释道“老奴没有打探王后私隐的意思。”

画溪笑道“我又没有怪你。”

她把那把匕首放在掌心把玩“这是上回遇刺,王上给我防身用的。我看赫连侍卫他们都认识这把匕首,你知道它的来历”

话音方落,陈嬷嬷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眼泪簌簌而落。

“回王后,这把匕首是故主遗物。”她磕了个头。

画溪猛地怔住,她听说过景仲的身世,先王早年征战,打败了一个国家,那个国家的贵族都沦落为柔丹的奴仆。因公主生得极美,景阳看中了她的美貌,抢占她为妻,后来就有了景仲。

陈嬷嬷和李嬷嬷都是那个国家的人。

她们的故主除了景仲的母亲,还能有谁

“你是说这是王上母亲的遗物”

“正是。”陈嬷嬷道“匕首上的图腾是当时我们的王族图腾。小公主当初喜欢习武,国君疼爱公主,在她十五岁那年的生辰,寻到一块上好的寒铁,以它铸了一剑一匕首。剑给了小公主的哥哥,匕首给了小公主。后来我们国破,景阳杀了小王子,那剑和匕首都到了公主手里。”

画溪忽然想起在柔丹王宫景仲的书房里,好似挂了一把剑。

那剑上的图腾和匕首上的很像。

她紧紧攥着匕首,觉得掌心微微有些发烫。

她知道这把匕首对景仲来说一定很重要,就算没有别的意义,也定然是他十分喜爱的东西。

但没想到,竟然是他母亲的遗物。

她莫名想到那日来还匕首,他云淡风轻让她将匕首留下防身的模样。

没有任何不舍,好似天生就该她的一样。

画溪心间猛地一跳,有什么东西,欲破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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