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虽在(1 / 2)
part1金陵城外花开遍野,马蹄声疾,有位姑娘自北而归,衣袂翻飞,却无一点尘随马。
纪灵笙驰马临近城门,翻身下马,摘了面纱,牵了马往城门口走,却被人拦住,带到一旁。
纪灵笙一看来人,惊喜道“纪叔!阿父让你来的吗?他不生气了吧?”
纪忠,也就是纪灵笙口中的纪叔,眼含泪光,凝视着她,“小笙,你不该回来的。”
“什么意思?”纪灵笙焦急道。
纪忠沉默不语,上前一步,欲要拍拍她的肩膀,却是在落下时转而一手刀劈下,对来人道:“将县主送回王府”。
纪忠望着悄悄远去的人,“小笙,对不住了!”
纪灵笙悠悠转醒,甫一出房间,便见满院白帐,她心里咯噔一声,潸然落泪,又见有生面孔急急地走开,管不了了,她疾步往正堂走,迎面走来个素衣男子,脸色憔悴,眼睑乌黑,不似以往温文尔雅。
“阿兄!”
“阿妹!”
兄妹二人一齐发声,默了片刻,纪灵笙眼眶渐红,软声道:“阿兄!我想阿爹,爹爹呢?”不禁落泪。
纪昀见此也散了气,摸了摸她的头,“阿爹想阿娘想得紧,咱们长大了也不能拦着阿爹了”,默了默,他又道:“在外头没受委屈吧?”他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关心,毕竟是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妹妹,又怎舍得真的怪罪,更何况祸根本不在于她。
纪灵笙摇头不语,却是愈发泪眼朦胧。她蹲下身,蜷着身子,无声痛哭,“阿爹,囡囡知道错了,你别不要囡囡!”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似无。
纪昀正要蹲下,却发现妹妹晕了,赶忙扶住她,一扶却是心惊。
纪灵笙醒来后看见嫂嫂温盈的目光,分明饱含对自己的悲悯和爱惜,从闺中密友到姑嫂一家,阿盈虽心善性子软却从不对自己露出这般神色,即便往日里无意谈及自己阿娘时都不会,她又想到自己出房门时的生面孔,顿觉不对,“阿盈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温盈到底是藏不住事的,只是未曾等她开口,便有尖媚之声传进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安阳县主纪灵笙纯良淑德,擢为“安阳郡主”,特命其即日上京。”
接着便是纪昀的声音:“想要吾妹做质子,休想!”
那内臣道:“世子此番是要同南海王一般抗旨不遵?!”
气氛眼见地跋扈起来,这时纪灵笙走了出来,一身素衣不卑不亢,“臣女谢圣上恩典”。纪灵笙接过圣旨,命人看赏。
“还是县主懂事识大体,哦不,咱家该唤您一声郡主了。”
那内臣颠了颠锦囊,笑着离开了。
纪灵笙大致是明白了的,圣上大抵是有了底气硬要自己上京为质,阿爹不肯最终被杀害,阿爹光明磊落,定是遭人的谋害了。想到圣上有何底气,她暗自神伤。
而后,她看向兄长,坚定道:“阿兄,没得选的,我们得保住南海郡,保住百姓,保住阿爹阿娘的心血!”阿爹已经没了,南海郡不能再失去了。
她知至亲与重任总是难以抉择的,她用轻快的语气道:“也不一定就回不来啦!阿兄,带我见见阿爹吧,我想他老人家了。”
竹林深处,这里埋着纪家世世代代的精英,纪灵笙将酒洒在地上,抚碑痛哭,雨水落下来不知是替谁掩饰狼狈。
随后纪灵笙回了房便又发起了高热,所幸折腾半夜总算是好转了。
翌日,纪灵笙日暮方醒,用过吃食汤药后,便开始收拾包袱。
温盈又来看自己,纪灵笙不答,而是笑着道:“嫂嫂与兄长可得好好的,护好一郡百姓,连带着我那份。”笑着,泪便流下了。温盈给她擦泪,“我们阿笙长大了呢。”又给自己拭去泪水,“好啦,说点别的,这次出去都去那么,有些什么趣事,给我说说可好。”
“去了……去了蓟北。”
part2今日是重佳节,阿爹每年这时总会喝个一醉方休,我知道,阿爹想阿娘了,阿爹在自己院里喝酒,我站在丛丛白菊前,遥想阿娘到底是何模样。
我从未见过阿娘,却也曾从他人口中大致拼凑出阿娘的一些事,究竟该是怎样的一片水土才能养出阿娘那般洒脱傲然之人呢?不若走一趟蓟北吧。
趁着阿爹第二日去巡检守军,我收了包袱从东面城门绕路而走。
一路向北,愈感江南富饶,凭着云昭令,倒也没有所谓的苦旅。俗话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而这云昭令,不见踪迹十几年,却在去年及笄是被阿爹交予我,说是阿娘留给我的。
得云昭令者,掌天下半数财宝。
途经京城,见识了京都风采,还顺手救下了一名女子,但京都多风云,不好暴露身份,匆匆停了两日,我便继续北上。
刚过山海关,遇上一群山匪,这群人虽是山匪打扮,招式却有门路,只怕不好对付,果不其然,寡不敌众,拼命厮杀后,仍有三人缀在后头。
part3银翠松倒,漱漱雪落。红衣姑娘衣裳几处洇湿,片片暗红,青丝夹雪。纪灵笙在前飞逃,身后匪徒起身一跃,她侧身往一旁,堪堪躲过砍下来的刀,又有一匪徒从侧边袭来,纪灵笙被逼得后退了许多。
松林之上,锦衣男子观战了几个回合,在纪灵笙快撑不住之时,飞身而下,手中弹出的石子硬是将朝着纪灵笙砍下的刀打歪了,那匪徒还欲飞身上前,锦衣男子拔剑应对,不出三个回合,将一匪徒一剑封喉,其余二人对视一眼,转身逃跑,还不忘丢下坏人经典狠话:“你等着,弟兄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纪灵笙失血,本就强撑了,如今得救,谢”字未出口,人便已昏倒在地。
萧风澜默了默,将人抱起,正巧马车前来,来人道:“世子。”
“去最近的城池,寻个医馆。上了马车后,萧风阑喂纪灵笙吃了几粒凝血丹,怀中姑娘眉头紧锁,更烫得像是火炉,一双手紧紧抓着萧风澜的衣襟,不愿松开,“阿娘”,怕加重她的伤势,他只好继续抱着纪灵笙。
萧风澜皱了皱眉,心道:“出手晚了”,又催促手下赶马快些。
柳絮风中起,素花檐下开,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榻上姑娘辗转方醒。
纪灵笙一身素衣,猛然起身,“嘶-”她这才想起了松林之事。四下寻觅,她迅速起身也不披上披风,快速寻到正厅,萧风澜正端坐着喝茶,姑娘一进门,提起架子上一把剑直逼萧风澜面门而去。
刀架在脖子上,他仍面不改色。萧风澜微微疑惑,而后释然道:“想必姑娘是在寻自己的东西吧,医女给姑娘疗伤时,将姑娘的东西收在了一起,在下不好冒犯,给姑娘放房内柜子里了。”
纪灵笙挥了挥拳头,威胁他道:“你最好说的是真话,哼!”
萧风阑呷了口茶,看着她走去,淡笑着摇头,“倒是谨惕”,放下茶杯,他伸手摸了下脖颈,看了几息,他拿手帕擦掉血珠,“小姑娘挺狠”,倒真敢下手。
这边纪灵笙回房,找到了自己的东西,她将其中一条颈链拿出带好,所谓颈链,不过是个小巧的玉坠,无甚特别,不过是女儿家的寻常佩饰。
检查好东西,重要的,好在是贴身带着的了,并未丢失。其实无非就只是南海王妃留给她的颈链和云昭令,另一把佩剑和一幅璎珞坠子。坠子,是京城那位姑娘系于她腰间的,看着精巧便没摘下来,她想了想,便又系上了,又将云昭令贴身放好。
回过神来,想到她方才的行径,纪灵笙已是两颊微红了,羞愧难当。救命之恩,如此行径实属不该,过于鲁莽了,还是去致歉吧!
纪灵笔打开房门,北风呼啸,方才过于着急,竟未感天寒至此,转身见案上崭新的披风,心中羞愧更甚,披上披风后她又走向正厅。
听着脚步声,萧风澜吹了吹手中已冷的茶,淡笑无言。
纪灵笙走上去,气势足得很,倒像个寻仇的。不一会儿,便同泄了气的球一般“那个……这位郎君,抱歉,事出有因,冒犯了。大恩不言谢,往后这位侠士有何困处,我纪昭昭定尽力相助!”姑娘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萧风澜挑了挑眉,笑道“不必”,俨然一幅谦谦贵公子的模样。
“敢问阁下大名?江湖路远,阁下的恩情我定然铭记于心,此后有缘再会。”
“萧兰,姑娘重伤,不妨休整一番后再走?”
“不…啊啾!不了,终是不便。”纪灵笙方才来时发间落了些雪,室内温暖,这会儿子已是青丝潮润,又重伤未愈,少不得着凉了,纪灵笙揉了揉鼻子。
“姑娘大可放心,这处院落在下交了一月租凭,但在下突然有事,今日便启程离开,姑娘可放心住下,但孤身一人小心着些为好。”萧风澜起身披上披风出门去了。
“如此那便谢过了。”纪灵笙目送他远去,轻笑出声“君子如兰呀,啊啾!”
part4大雪连着下了数日过后,这几日是少有的晴天了。纪灵笙拿出干粮,正歇脚呢。
忽而传来马车的声音,不管为何,上一次的经历让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同时上马,挽着缰绳。
岂料来的是个熟人,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萧大侠。”
萧风澜亦是笑着回道,“与纪姑娘倒是有缘。”语调轻快,似还带点调侃。
纪灵笙不觉有些脸热,故作淡定道:“不知大侠去往何方?”
“姑娘又要去何处?”萧风澜不答反问。
“燕城,去看我阿娘的故土是何等风情!”红衣姑娘意气风发,笑容明媚。
“还真是巧了,在下也要去燕城,姑娘若不嫌弃,可愿与在下同行?”
萧风澜看出了她的犹豫,又添一把火,“蓟北多山林,野兽多出没于大雪放晴后,同行总是更安全的。”
“如比,却之不恭了”纪灵笙将面纱带好,起身骑马。
夜间两人正在火旁取暖,沉默无言总有些尴尬,纪灵笙只得找话题尬聊,“纪姑娘定然有个很好的母亲吧,她定然很爱你。”萧风澜向火堆中又加了些干枝,停了片刻,又道:“不然姑娘也不至于伤重时一直喊阿娘。”
萧风澜久未听见回答,回头一看,姑娘泪光闪闪,“纪昭昭?”他手在她眼前晃过,“抱歉”纪灵笙擦了擦眼“没事”,沉默了片刻,“其实—”
话音未落,骏马嘶啼,跑向远处,萧纪二人对视一眼,握紧了剑,纪灵笙眼神幽怨,看你那张嘴,一语成真了。而萧风澜双手一摊,无辜无奈得很。
四面八方围过来几双绿色的眼睛,“嗷呜一”野狼几日未找到吃的,这时已是双眼发亮猛扑而来。
萧风澜弯腰和纪灵笙躲开一扑,脚踢起一块燃着的木头甩向狼群,狼群遇火后退了一阵,而后又向前扑,二人对视,便利用起火焰,无奈雪天,撑不过一会便没火。“纪昭昭,擒贼先擒王。”萧风澜一剑刺向扑过来的狼,溅起一片鲜血,天气严寒,血很快凝在雪上,像是开出了花。
萧风澜给纪灵笙打掩护,让她靠近狼王,眼见狼王直扑而来,同时另一侧有一狼扑来,萧风澜拉开她,硬生生受了一爪,一剑砍向还欲扑过来的野狼,纪灵笙看着挡在她面前的人,却来不及多想,推开他。
“纪昭昭,不要蛮干,借力。”同时他站稳身子继续战斗,狼群总想先除掉强的,唯有纪灵笙有可能趁机干掉狼王。
纪灵笙转身飞起,踩着萧风澜的臂膀,飞身而上,脚蹬树干,一剑劈向正疏于防守的狼王,而萧风澜的手臂也遭了狼一击。
狼王已死,恶狼却未退,“真是饿疯了。”纪灵笙道。
萧风澜摇头,“这是狼群的复仇。”二人只得将恶狠屠尽。
一男一女身形狼狈,互相倚着坐在地上,四周是几只恶狼的尸首。月下红衣姑娘青丝微散,娇喘微微,脸颊上几抹血,平添妖冶,姑娘轻笑道:“萧兰,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男子闭着眼,没有应答,只闷哼了一声。“唉,说句话啊唉,萧兰!萧兰!”
白茫茫原野上悄然开出了一大片血色玫瑰。
part5纪灵笙在爆竹声中起身,笑容灿烂,贴好桃符春联,抱上一坛屠苏酒,去敲隔壁院门。
姑娘一双素手停在门前,片刻后,笑着敲了敲门,“萧兰,我来给你送屠苏酒啦!”然而,无人回应,纪灵笙看着冷清的院门,头都垂下了,语气失落:“骗子。”她想起那天郎君浅笑着同她道“你我皆伤重,不如于此地伤好再走,也一同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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