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外婆(二)(1 / 1)
“初……初恋?”外婆一声讶异,抬头瞧了我一眼,却没说话,半晌后,声音才滑出了嘴,轻轻地,柔柔地,“是,算是初恋呀……我竟不知道呢。”
夜风阵阵,窗外星光闪烁,安静了片刻后外婆继续说道:“那...“轻柔的鼻息竟有着些许的颤抖,“那是个三伏天。晌午做完女红后,我和瑾珍就偷偷溜到了山里……瑾珍是我的表妹,打小便和我吃住在一块。那山里有河滩,有鱼,有知了,可没有车扎声和先生的读书声。”
那话语,像往事从现一般。我心中奇了一声,这么久的事儿外婆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外婆却没觉察到我的声气,只是如叙述昨日之事一般,又绵绵道:“那天正是热的时候,想起河水和山风,我心里欢喜,跑地飞快,瑾珍直在后面追喊,说来奇怪我一路脚底生风,倒却不觉得多累。到......”
“等一下!”我打断道,“外婆,等下...”然后我匆匆起身熄了灯,又钻回了床。
窗外的夜一片漆黑,像是旧电影的幕布。
等我重新躺好后,外婆微微深呼吸了几次,才又开始道:“然后,进树林没几步我就忽然嗅见了烟火味儿,带着烤鱼香钻进了鼻子里。我就慢了脚一边探着一边等着瑾珍,直到她追上我时,我才找到了烟火的源头。是一片空地,紧邻着的河滩被山石挡着。我嘴馋,一边让瑾珍去看这条鱼是谁的,但另一边手却忍不住。”外婆微微笑了声,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窃羞。
“等到第一口鱼送进嘴里的同时,瑾珍的惊叫声也起了来,我吓了个半死,然后……”突然外婆却停了话,看了眼窗外。
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呢?鱼活了?”我不禁心想。
外婆笑了声,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那鱼活了。”顿了顿继续道:“是呀,鱼是活了。不仅活了,更是呛了我一嗓子。那鱼还说话了,他说‘你是那里来的?怎么随便动我的东西?’”
闻此话后的我一个激灵,难不成妖界又有东西跑出来了?
我拧拧头想问,却被外婆下来的话拦住了口,她声音忽地变得清婉,娇俏了起来,与她如今年龄极不相符,“他居高临下,就站在山石上问。赤着上身,裤腿挽到膝盖下,湿哒哒的贴在腿上,一看就是从河滩刚游了上来。”
被子里,外婆握住了我的左手,手中湿气微晕,“瑾珍躲在我身后红着个脸,拉着我的手说他像个野男人。我心中也惊了惊,亦是红着脸放下鱼,嘴里的道歉都说的结结巴巴的,眼睛更是不敢再瞧他呢。我当时想,一定是这该死的鱼扎了嘴。他站在山石上却不依不饶,也不知忌讳,说完话就直直地朝我们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话,说这鱼是他费了大力气才摸到手的,还让我们赔。”
“我和瑾珍两个姑娘家的哪里见过这阵势,又不会摸鱼,再者也是偷吃在前,所以当时就慌了神儿,急问道要怎么赔?可三个字刚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我就吃了一口,就那么小小一口,还呛了嗓子。可不等我再说话,他却积极的很呢,说这可不是一条鱼的事儿,是我偷偷窃取了他的成果,还让我们先回去,怎么赔要他好好想想。”
外婆说:“我想反驳,却被瑾珍拉着往后走,瑾珍说不要和这个小流氓再纠缠了,有失体统。我想想也是,荒郊野岭的,和一个这样穿着的登徒子有什么好说的,被人看见了还不得戳了脊梁骨。”
我听的津津有味,但其中的些许感觉又有些似曾相识,却不想费脑子想,只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你也学了摸鱼,还给了他?”
外婆摸着我的头,直笑,“怎么会?再之后外婆便再也没去过那河滩了,自然也没学会摸鱼。”
我‘哦’了一声后,炮语连珠,“然后呢?他还找你了没?你还了吗?那你怎么还的?”
“然后,外婆就再没见他,再然后,我也就忘了。”丝丝颤抖从外婆的心里传到她手上,我手心。
“直到...他的聘礼到了。”外婆握着的手紧了些,“我还是没有想起来。那是一对上好的玉珏,锦鲤成双。”
我本微微叹息,却是半声后惊了一声奇。
外婆却像是没听到般,又说,“再然后,花轿上门时,瑾珍拉着我的手急急的喊,‘表姐,表姐,是流氓,小流氓……’我愣了半天才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瑾珍的手差点掀了盖头。听父亲说不是陈家小儿子么?青年才俊?年少有为?可这些话我和那个登徒子却丝毫联系不起来。不过那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心中叹了一声又压住了火。”
说到这里,外婆却又笑了一声,又一声,然后静了一会,像是又陷入了回忆一般,半晌后才道:“洞房夜时,喜婆端上了条看着外焦里嫩的烤鱼搁在了我面前。我饿了一天了,心里猴儿急,但又不好没了新人形象,便只看着喜婆,轻轻就着吃了一口,但刚一入嘴我又急急吐了出来。”
外婆看了我一眼,“那鱼是生的。”
“我皱着眉又不好多说,只说嘴里一天没味儿了,那鱼焦味儿太冲了。喜婆只是笑,且笑意更浓,也不说话,随手又端上了一碗饺子,我咬了一口,不想还是生的!”然后她又笑了一声,
“喜婆这下憋不住笑出了声来,看着我只说好事成双,生了再生。我愣了下才明白了过来。只后来才知道生鱼是他耍了个流氓,其他新人成亲夜里只用吃饺子的。”
外婆握着我的手轻笑,笑到眼泪将枕头都打湿了一片。
原来爱情是从耍流氓开始的……我的好奇心得到了些许满足。
本还想让外婆继续讲下去,可是算算时间已是深夜,草草再说了两句闲话后我便让外婆先睡了。
半晌,我听见耳边有着呢喃声,“清太,清太……”我侧头瞧了一眼外婆,却见眉角像有星光闪过,她还在微微地说着些什么,我听不太清了。
牵一发后,我在后半夜里,心中自然又是念叨起了柯嘉铭。想起那一次的告白,我不禁犯了难,难道是我追求的方式不太对?那我是先学摸鱼还是吃鱼呢?或是烤鱼?
耳边还偶尔有着声音,“清太...”
我犯起了‘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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