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之下(1 / 1)
秋去春来,转眼间,已经来到了1989年。距离王辉枪杀王余馥警官,已经过去了五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呼兰县公安局会同巴彦和哈尔滨两地的公安局,对辖区内的适龄男子,再次进行了全面的排查,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仍然没有发现疑点。
在破获王辉杀人案件后,广大干警的斗志一度非常高昂,但长达五个月仍然没有任何进展,这让很多人又开始懈怠了,但刘也、张福田和董超都知道,队伍已经到了极限,因此并没有对手下过多苛责!
而就在这时,呼兰县再次迎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国家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刘文
刘文是一位老刑侦了。从1949年开始,就从事指纹的鉴定与管理工作。直到成为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已经有将近四十年的刑侦经历了。年轻时,曾参与1952年黑龙江泰来县九尸奇案、1953年辽西省锦西县杀人抢劫金库案、1955年天津奸杀幼女案,改革开放后又作为第一负责人指挥抓捕“东北二王”,可以说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刑侦专家!
然而,这一次在去呼兰县的路上,他的心情是很沉重的。从1987年的六月到现在,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然而“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仍然迟迟没有侦破,这使得刘文的心里充满了焦虑感。刑警的世界是非常残酷的,越是他这样的高官,越能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尤其是遇到难度极大的系列案件!但越是这样,作为国家的刑侦局局长,面对如此富有挑战性的系列案件,刘文义不容辞!
来到哈尔滨后,在黑龙江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长白景富和刑侦处处长张新枫的陪同下,刘文立即动身赶往了呼兰县。进入呼兰县公安局,他受到了干警们的热烈欢迎,刘文热情地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握着手,嘘寒问暖,勉励他们继续努力工作,争取尽快攻破这一特大案件。
之后,在呼兰县公安局的会议室内,刘文、白景富、张新枫、崔道植、刘也、张福田和董超等人召开了一次案情分析会,重点就是分析呼兰大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刘文虽然在北京,但由于刑侦局的两位副局长董钟行和周年山已经先后出马,因此对这起案件是非常了解的。因此,当会议开始后,在张福田简短对案件进行了一些介绍后,他开门见山,针对凶犯已做下的五起案件和疑似一起案件,作出了如下分析:
1、凶手选择的谋杀对象具有职业共性,而且不是广泛的,而是极有针对性的!五起杀人大案,其中四起针对公安干警,一起针对政法干警,用“专杀警察”四个字来概括,是合适的;
2、已有的五个现场,凶手对财物没有任何翻动,也对女性没有任何性侵的迹象,可以说凶手除了在第三起案件中骑走了两辆自行车,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目标只有两个:杀人和抢枪;
3、而对凶手的身份,刘文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受过打击处理的人员,杀人的目的是报复,其先袭击公安人员,后袭击法院民警、之后又有可能想杀狱警,似为是按照受打击处理的程序施以报复,二则是公、检、法内部人员,这也是至今不能完全排除的一种可能,尤其是第五起案件,凶手对被害法警家的情况应该说是极为熟悉,因此刘文认为必须对这一类人进行第二次排查,以免除后患!
刘文的分析并不长,和之前几位专家的分析也大同小异,大家伙在一起,又对案情的诸多细节进行了分析。
然而,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案情分析会进入尾声的时候,刘文却突然提出一个非常令人意想不到的观点:凶手,也有可能不是一个人!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非常吃惊。
而刘文看见大家伙惊讶的表情,并没有不犹豫,而是接着说道:“在我看来,虽然从作案目的上来看,五起案件凶手的目标是一以贯之的,就是报复杀人!然而,这里面我认为还是有区别的。首先,前两起案件都发生在呼兰县城以外!”刘文强调了县城以外几个字,很明显,这一观点并不是他突发奇想,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其次,凶手杀人后,是否真的没有多余动作呢?其实是有的,那就是骑走了两台自行车,我认为这个动作很重要!在贺瑞忱案件中,凶手抢来的枪支已经被击落一次了,他是否还敢如此干呢?而且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带来更多的目击者,尤其是半夜骑着两台自行车的人,更容易被人注意。而杀死贺瑞忱之后,到凶手扔掉衣服的地方长达七公里,而两台自行车距离案犯现场只有六公里,从这点上来看,凶手似乎没有必要放着安全的方法不用,而兵行险着!”
“第三,凶手后三次作案都发生在呼兰县城内,这说明他很有可能在呼兰县居住或者曾经有过长时间的居住或者活动,否则不可能对呼兰县如此熟悉。而前两起案件,则像是对许堡乡以北的情况比较熟悉。我认为从这点上看,似乎有一定的区别!”
“最后,就要谈到凶手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呢?抛开之前我提到的两点不说,从作案手段上看,他似乎非常残忍,对我们公安干警有着彻骨的仇恨,然而他又非常冷静,在作案时发生意外情况,总是以最简单最明智的方法进行处理,这样的人,难道是一般人吗?但实际情况就是,在长达两年时间内,我们始终没有发现合适的人,这就要想到,凶手在作案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作案之后,我们必然要采取人海战术,从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上进行排查,因此他做了针锋相对的布置,这才能一次一次躲过去!凶手能做到这一点,就有可能是双人甚至更多人参与作案吗?”
“我以上的观点,不一定是正确的,我之所以提出来,更主要的是要从思路上解放大家伙,避免出现盲区!我们这次的对手绝不是鸡鸣狗盗之辈,而是具有相当反侦察经验,具备极强作案能力的一等一的杀人狂魔!因此,必须想办法突破常规思维,才能战胜他!”
其实,类似的观点早前就已经有人提出过,但像刘文这个级别的人物提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之后,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探讨,最终决定,暂时放弃久攻不下的人海战术,组织最精干的刑侦人员,想办法从凶犯的作案逻辑和身份描述方面打开缺口!
会后,刘文专门找到张福田,要跟他单独聊了聊。
面对眼前这位异常憔悴的公安局长,刘文居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情。他用异常温和的语言,告诉他:“福田,我知道自从案发,你就在极大的压力之下度过的每一天,前几天白景富书记得知我要来,特别打电话让我劝你一下,不要压力太大,把身体搞垮了!你的心情我非常清楚,但你我都明白,有些案件因为条件所限,就是破不了,虽然这个案件还远没有到那一步,但我们绝不希望案件还没有侦破,又失去你这样一位非常出色的公安局长!”
张福田点了点头,他虎目含泪,强忍着没有留下来,面对上级领导的安慰,他有千言万语,却都难以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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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又到了呼兰的夏天。
上完一天班之后,呼兰县公安局长张福田漫步在初夏的呼兰县城内,在夕阳的照耀下,他本来压抑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然而,想到这一段时间内,按照刑侦局长刘文的思路展开侦查,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不由得心情又沉重起来。
已经发案足足两年了,然而面对杀死11人,重伤1人的如此一个系列杀人案,呼兰县公安局却束手无策,这不得不让人非常灰心丧气。虽然白景富和刑侦局长刘文几次通过电话做他的工作,希望他放下包袱,但他又怎能释怀呢?
一个多月之前,公安部副部长俞雷利用到黑龙江考察期间,专程到呼兰县检查和指导破案工作,上级领导的关注让他既感到是一种支持,又是巨大的压力。但面对现场如此少的痕迹物证,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几个在胡同儿内玩耍的小孩儿突然高声唱了起来:“呼兰大侠,走遍天涯,一枪一个,专杀警察!呼兰大侠,走遍天涯,一枪一个,专杀警察!”
张福田仿佛挨了一记闷棍,他转身怔怔地看着目前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心中是一片冰冷,眼睛一红差点流下泪来:“孩子们,你们要是知道,那个人连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还不放过,难道还会这么唱吗?”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走了过来,居然也学着孩子的腔调说了几句:“呼兰大侠,走遍天涯,一枪一个,专杀警察!”
在逗了自己孩子几句后,孩子的家长就出了胡同走到了张福田跟前,张福田忍不住脱口而出:“孩子不懂事,作为家长,你也不懂事吗?咱们这儿是出了个专杀警察的人,可他杀得都是并不是什么恶警,而是普普通通的警察,你看到自己家孩子说这种话,居然也不管吗?”
孩子的家长没想到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个“二百五”,刚想破口大骂,但看到张福田激动地样子,立刻猜到他可能是个警察。这人也没有多做反驳,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关我们家什么事?呼兰大侠只杀像你这样的警察全家!”说完转身就走了。
张福田气得刚想上去动手,但他马上想起,自己是一名警察,而且是一县的警察局长,不能带头使用暴力。但胸中的一口怒气,却无论如何排解不出去,他一口气跑到呼兰河边,对着大河高声怒吼:“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在哪里!”
是啊,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又隐藏在哪里呢?难道你隐藏在九幽之下吗?
(全文完)
纪实文学《追踪呼兰大侠》到此全部结束了,之后还有一篇后记,是作者对“呼兰—巴彦系列残杀公安政法干警案”个人的分析,感谢大家对本人的支持,但“呼兰案件”的侦破工作并没有结束,过几个月将开始第二部纪实文学的连载,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五星红旗下隐藏的恶魔》。大家还会看到对“呼兰案件”的侦破工作,虽然此案已不是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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