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1 / 2)

加入书签

第二天早上,唐宁才爬起来,牵着门出门遛狗,就看见大队口子上站满了人,竖着耳朵听了听八卦,没想到却是王桂花的八卦。

原来折腾了这么久的“棚子藏衣”案件告破了,不是人家刘寡妇,而是王桂花和隔壁公社的黄二牛。

唐宁是听得晕头晕脑的,她之前明明在棚子外听到刘寡妇和黄二牛干那起子事儿,咋又变成王桂花了?

她就站在石头上,揉着狗头,伸着脖子继续听,这一听可不得了,那李秋桂说得是绘声绘色的:

昨晚上李秋桂他们走娘家回来,听到棚子里有声音,走近了一看,竟然是王桂花和黄二牛在棚子里,那黄二皮裤子都挂在屁股蛋子上,至于棚子里的王桂花,那衣裳是给扒得干干净净,赤条条地睡在棚子里。

他们去的时候,两人正要干那起事儿,王桂花还在那草木床上低低叫着呢。

这也罢了,这事情漏了馅儿,那个唐老三也杀了过来,跟黄二皮互相捶了一顿,黄二皮还喊着:“我咋晓得是你婆娘!”

大晚上的,唐老三身上都泛着绿光,后来两个人差点儿闹出人命来,还是大伙儿给拉住了。

后来王桂花又说自己是冤枉的,一口咬着孟骁,说是孟骁害她。

黄二牛也说孟骁引他来的。

大伙儿就奇了怪了,就问他:“咋和孟骁扯上关系了?”

刘寡妇钻出来就说了:“黄二牛,你别诬陷我儿子。”

这事儿扯也扯不清,大伙儿就说,让他们报案得了,弄到警察局给弄个清楚。

可三个当事人都不肯去警察局,想来也是,这事情让大伙儿知道就已经够丢脸了,到时候还要丢脸丢到警察局去不成?

唐老三被绿了,现下是恨不得钻进地缝,怎么肯到警察局去叫人大张旗鼓来查?

王桂花说自己被冤枉了,可她也不想让人来查,说是要名节。

至于黄二牛也不知道为啥不想去,据唐宁猜测,可能是为了刘寡妇和孟骁。

这事儿就没闹到警察局去。

唐宁也理解这些状况,一般什么“婆娘偷汉子”的事情都不朝警察局闹,这事儿自古如此。

她听了这一串,也是一背的冷汗,这事情闹得这么狠,闹得这么戏剧,能是谁做的手脚?

一个小娃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手段不说,还狠得下来这样的心,怎么不叫她胆寒?

她是下定决心了,要是再遇上这个孟骁,一定要离他远远儿的: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这事情跟她却没有多少关系了,她也就牵着狗回去了,只是没过两天,听到人说王桂花叫唐老三打得出不了门。

可明明王桂花给唐老三戴了绿帽子,唐老三也不把王桂花赶回娘家,还是跟王桂花当着夫妻,只是那脾性儿彻底变了,三天两头就揍王桂花。

有时候有人从王桂花家门口经过,还能听到王桂花在屋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唐宁在桌前磕着瓜子儿,小建成也去扯狗耳朵,李春兰就坐在桌上跟唐老四叹气:“你说你三哥寻常没得一点儿脾气,现下咋变成这样了?”

唐老四也就手撕了一张唐宁用过的作业本纸,卷了些烟叶进去,并没有回李春兰的话。

他咋回?唐老三再不是,也跟他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变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大是滋味儿,可他不能怪李春兰这么“看戏”,因为李春兰在唐老三他们那儿也受够了羞辱的。

唐宁“啪嗒”一声磕开一颗瓜子儿,仰头看着天,瓜子仁儿倒进嘴里,看天上有一朵云,白白的,胖胖的,有点儿像个娃娃。

她唏嘘一声,抿了抿唇,心想:谁能想到呢?或许这是报应,王豆豆害她,然后自己烧成了聋子,王桂花天天打王宁,现在成了自己天天挨打。

事情她也不多想了,起身,拍拍身上撒的南瓜子儿壳,指挥着小建成:“驴蛋儿,来来来,扫地。”

唐建成就穿着开裆裤,屁股蛋子一甩一甩地去院子里抱笤帚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时候,唐宁早早就背着她的小背篓去了学堂。

早上太阳升起,唐宁左手一个腊肉馍馍,右手一根烤红薯,悠悠地荡过校院子,那只黑猫就跳上了屋顶,对着她喵喵叫。

她抬头看黑猫,黑猫在太阳下面油亮地发光,再低头一看,办公室里贺清明似乎再和谁说话,伸着头看了看,竟然是孟骁。

不过几天,孟骁就好像又长高了,补丁儿加补丁儿的裤子,露出了脚踝。

唐宁皱了皱眉,琢磨着估计孟骁要回来读书了,她就偷偷摸摸挪着脚,贴墙边儿去了。

不料,背刚贴过去,脑袋刚伸过去,孟骁和贺清明也看了她一眼。

好吧,又开始大眼儿瞪小眼儿了,唐宁自觉自己有些下不来台,眼珠子直转,瞄到手里的腊肉馍,朝前伸了一伸:“贺老师,你饿不,我娘做的。”

贺清明盯着那被咬了一口的腊肉馍馍,挑了挑眉,脸上没绷住笑了:“唐宁,你又想听墙角了?”

唐宁心里倍感尴尬,这尴尬程度,就是偷听老师们聊昨晚麻将谁输谁赢,然后自己被抓到是一样的。

她赶紧摆手,为自己狡辩:“贺老师,你乱说,我从来不听墙角的!”

说完,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到教室里去了。

贺清明的笑声就从办公室里传来,唐宁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塞着腊肉馍,一边儿吃,一边吐出热气儿,想不通了,自己现在怎么操作也越来越骚了!

她在教室里满脑子都是自己出糗的点儿,办公室里则是另一番凝重。

贺清明等唐宁走了,脸就沉了下来,打量着孟骁和坐在一边儿的刘寡妇,跟刘寡妇说:“孟骁人挺聪明的,不过心眼儿不行。”

贺清明竟然当着孟骁的面儿就说了,孟骁脑子里还是唐宁跺脚的场景,猛然听到这句话,迅速抬头看向贺清明。

“老师,我”

贺清明也盯向他,皱着眉头,孟骁在他眼里是那么伶仃孤僻的一个男娃,难免让人心疼,况且从一个老师的角度来讲,孟骁也算是个读书的材料。

他终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同意你回来,不过你不要再惹事儿了。”

说完,他轻轻拍上了孟骁的肩膀:“也不要再针对唐宁了,你推她到水里我也晓得,可你晓不晓得,她之前还跟我说,说你家没钱,你读不了书,让我去跟大队长说,给你们申请个困难户,让你不交学费就可以读书。这样的人,你推她下水,你就说说你糊涂成啥样了!”

孟骁听得一愣,唐宁竟然还帮他求过情?

后来贺清明说了些什么,他也晕晕乎乎的,大约是贺清明说后来他把唐宁推下了山水,大队长也就不想给批困难户的名额了。

刘寡妇在旁边捏着衣裳角,也后悔得要死,一直要拉贺清明的手臂,叫贺清明伸手给安抚下来了。

刘寡妇也一直焦急地分辨着:“孟骁他人不坏的,他是好娃,唐宁那个事情也不是他故意的,你给大队长再说说困难户名额的事情成不成?”

虽然说昨年收入勉强,可她想要拖大一个娃也不容易,能省一笔是一笔。

贺清明直摆手,拒绝地十分干脆:“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们了,你可以自己去求求李队长,看他乐意不乐意给你们批。”

孟骁就一直伸着脖子看外面,再也没看到唐宁的身影。

他心里也又气又悔,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对他好的干娘其实是坏得不得了的坏蛋,而一直瞧不上他的唐宁,却是最瞧得上他的人。

后来贺清明就让刘寡妇先交学费,交了学费就可以入学了。

刘寡妇还惦记着那个“困难户”名额,就推说还没拿钱,明天给送来,然后拉着孟骁出门去找李友善。

这会儿李友善正拉着社员们在田里点大豆,田里忙活成一团,刘寡妇就扭着腰扯着孟骁来了。

李友善好不容易抽出手里的事儿,出来就拿着捆在额头上的汗巾子擦了把脸,笑刘寡妇:“你这会儿下地,我还给你个工分啊!”

刘寡妇那瘦瘦的脸皮也扯了扯,对着李友善笑了笑:“那啥,李队长,俺们想申请个困难户名额。”

李友善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没了,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啥苦难户名额?”

刘寡妇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反正说得自己就是地里的苦菜花,而自己这儿子就是长在苦菜花旁边儿的小白菜,都可怜得很,恳求李友善可怜可怜他们母子俩。

果然,李友善打量了一眼孟骁:“这娃品质有待考察,我打不了这个申请,你要是实在要申请,自己去政府申请就行,我是没权利拦着的。”

李友善就算是把她母爱俩踢皮球似的踢了出去,刘寡妇当场又是泪眼盈盈要哭出来,推了孟骁一把,催促道:“你快给大队长说,说你错了,快些!”

孟骁看着还在擦汗的李友善,向前走了一步,昂着头说:“大队长,我没有推唐宁,是唐凤丫推的,我怕她娘打她,所以才扛下来。”

他再也不用维护王桂花了,所以也说出背锅的事情,为自己正名。

李友善擦汗的手一顿,拧着眉看着孟骁:“你替她扛?”李友善冷笑一声:“我说你这娃嘴巴里咋一句实话都没有,昨天是你的错,今天变成了唐凤丫的错?”

李友善压根儿就不想信这娃,当时那么多人逼着,这娃都不肯说是让凤丫推的,现下事情过了这么久,这娃又提出来,这又有啥意思?

孟骁没想到人家现在根本不相信他,他捏紧了拳头,伸着脖子恳求道:“真的,真的,我没撒谎,我没推唐宁,是凤丫推的。”

这时候田里又有人喊李友善,李友善也不想跟孟骁扯皮了,一摆手:“得了,得了,你也别说这些了,我还要干活儿,那事儿都过去了,就算你真没推唐宁,那你包庇凤丫这个真的犯罪分子,你这品质上也过不了考察。”

李友善说完,转身就匆匆跑进了田里,继续拿着唐宁做的连排的杵,一杵子下去,就是三个豆子窝儿,然后哈哈笑开了:“咱们今儿用了这个,可以早点儿干完活儿了。”

孟骁和刘寡妇就远远地瞧着田里忙得热火朝天,李友善也根本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孟骁小小的俊秀眉头皱得紧紧的,李友善那句话说得对,就算他没推唐宁,但是他包庇唐凤丫,也是罪犯。

他回头拉他娘:“走吧,娘。”

刘寡妇眼看这个好机会溜走了,心下气急了,在孟骁肩膀上就推了一掌,带着哭腔骂道:“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啊!”

孟骁看着哗啦啦的河水,眼中也迷茫了片刻,也在想,他咋就把好人给害了?

刘寡妇就说:“你去给唐宁再道歉,明年看咱能不能争取个困难户!”

刘寡妇把这件事情简单归结于孟骁推了唐宁,却没有深刻认识到,这件事情其实反映的是孟骁这个娃的家教不行。

孟骁一听这个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眼中一片坚定,又死死捏了捏拳头,说道:“我要跟她说清楚,我要说清楚!”

教室里唐宁还以为孟骁第一天就要来上课,结果在教室里坐了半天也没看到人,还想了一会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等到破锅敲起来,她也没心情想了,一溜烟儿跑去坡上掐茼蒿,打算今晚上缠着李春兰炸茼蒿油饼子。

李小芬跟她一块儿掐,可李小芬手速实在是感人,唐宁就自己挑着嫩的掐,掐一大扎,捡一根稻草扎成一扎,又帮李小芬掐半扎,李小芬就嘿嘿地笑。

两人正在坡上掐得欢脱,还时不时扯点儿羊奶子吃,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唐宁。”

两人转过脸来,就看见孟骁站在坡上,盯着唐宁看。

唐宁看到孟骁的第一反应是缩了两步,跟李小芬靠到一块儿去了,寻找到一个“同伴”似的,再皱了皱她圆圆满满的小脸:“不是上回说好了,你不再找我的吗?”

“我!”孟骁语塞,只是站在坡上,继续紧紧盯着唐宁,漂亮的小脸蛋儿上浮出一抹红,轻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孟骁就跳下了田埂,朝唐宁走来。

李小芬就拉住了唐宁的衣袖,着急得很:“咋办?他肯定是想收拾咱。”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坡上那个堰塘,急得快哭了:“咋办,咋办,我不会游水,你等会儿要捞我啊。”

唐宁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还在想自己又跟孟骁在哪里结下了梁子,李小芬的戏就多得演电视了似的。

她想了一下,拉了李小芬一把:“你先跑,跑到坡下叫人上来,就说孟骁堵我了。”

李小芬就愣愣地问:“我跑了,你咋办,你肯定打不过他的。”

唐宁:

某些时候,她觉得李小芬这小姑娘还蛮有意思的,笨笨的,胆子又小,人又还挺善良的。

她顺口就回了一句:“我朝水里跳,我会游水。”

李小芬一拍脑袋,像是被人开了光,还夸了一句:“是啊,你好聪明啊。”

唐宁眼看孟骁越走越近,实在没法跟李小芬瞎扯了,推了李小芬一把:“快跑,看到人就喊他过来,就说我给人推水里了。”

李小芬“嗯嗯”地认真一点头,扭头,转身,一溜烟儿朝下冲。

孟骁在另一边儿站着,也听她俩嘀嘀咕咕的,不过她俩声音小,他听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字“推水里,游水”。

他以为唐宁是在和李小芬说上次掉进水里的事情,脸上也有些发干,抿紧了唇,瞧了唐宁一眼:“唐宁,我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

唐宁哪儿有心情管他说啥,她想起孟骁能把几个大人耍得团团转就觉得头发,赶紧退后一步,提高声音威吓他:“别过来啊,你说了不靠近我的!”

孟骁真叫她喊得一愣,眼看唐宁退了好几步,他也难过起来,他没想到唐宁现在这么怕他。

他心里一酸,赶紧说:“你莫怕我嘛,我不打你,我就是想给你说,我不是故意推你下水的。”

唐宁是真不晓得孟骁要干啥,眉眼一挑,一脸无语:“你跟我说这个干啥?”

“唐宁,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给你说,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打你,我保护你,以后我都保护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孟骁说得一脸真挚,唐宁却看得头皮发麻,因为孟骁这个人狠得过头了,之前也叫过王桂花干娘,结果出了事儿,害得王桂花差点儿家破人亡。

她不晓得孟骁抽了哪阵风,要这么对她投诚,反正这样的人,就算是条小狼狗,她也不想要。

她认为孟骁简直是要她这条老命,直摆手:“别,你不靠近我就行了。”

孟骁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微微一怔,他迷惑得看着唐宁,小姑娘小脸儿圆圆的,下巴却尖尖的,一笑起来就可爱得不行,这时候对着她却是满脸惊恐。

他低下了头,微微有些受伤,为自己辩解着:“唐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了,你是好人。”

唐宁真不知道孟骁为啥突然对她这么热忱,她的记忆里,她好像除了给对方腊肉馍馍,也没干过啥特别的好事儿。

她其实忘了,自己给孟骁求过情,诚然,她本来也不在意这个,她原本只是把那个“瘟猪”事件的一部分责任归结于自己,所以自然不想孟骁因为那件事儿受影响。

若是说,她有什么好的,大概就是平等地看待了孟骁,再略微善良了一点儿而已。

就这么一点儿光,就把孟骁的心给照亮了。

孟骁的童年过得很压抑,叔叔婶婶们欺负他和他娘,别人也看不起他和他娘,所以只要有人认真伸手给他,他就会特别感激,之前王桂花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儿,让孟骁认自己为干娘的。

唐宁可看不到这一点儿,如果她还是个小孩儿,可能会原谅孟骁,或者也觉得收个这样的小狼狗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大人,她以大人的眼光评估,她觉得孟骁的性格偏激,小小年纪就特别“恶”。

她虽然自诩“大女主”,但其实自己知道自己没那把刷子,也不玩儿什么“偏激男主感化计划”。

她那个嘴角直抽,在脑子里迂回婉转了好几个遍,终于说了句:“我一直晓得你不是故意推我下水,至于你说你保护我,我不需要的。”

孟骁还要再说话,就看到李秋桂上来了。

李秋桂提着扫帚带着李小芬冲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个小坏蛋,咋又欺负唐宁,真是一个眼睛没看见,你就作孽啊!”

李秋桂一来,唐宁就扑到李秋桂怀里,觉得自己这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李秋桂要上来用扫帚打孟骁,孟骁也不躲,唐宁也看不下去,虽然不想和这娃来往,不过事情都过去了,现下不用再诬赖人家。

她拉了李秋桂一把:“婶婶,他没打我,就跟我说了会儿话。”

李秋桂不信,就把唐宁翻来覆去地拨弄检查,看到唐宁身上衣裳都没乱,这才相信了,拉住唐宁的手问:“他是不是又吓你了?”

唐宁看着孟骁,孟骁也定定看着她,眼里满怀希冀,看得唐宁头皮发麻,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随便说了会儿话。”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