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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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唐宁带着满心的疑惑,观察了唐凤丫,到底也没观察出什么玩意儿,车就拐进了打谷场。

队里的大人们瞧见运输车进了打谷场,就都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出来,把自家的娃接回去了。

唐宁也被唐老四拉着回了家。

一路上雨势汹汹,淋得唐宁几乎看不清前路,走在路上也打滑,也是唐老四拉紧了她,她才好不容易回到了家。

家里几只狗也缩在屋檐下“汪汪”地叫,显得极其不安定,黑猫也在桌上又跳又叫的。

李春兰也在厨房里熬姜汤,那地上潮得柴都泛起了潮气,燃柴就燃了好几次才点燃。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喝着姜汤,瞅着外面哗啦啦的雨。

李春兰皱着眉头:“怕是要涨水。”

唐老四也看着外头叹气:“还好咱们收完了麦子,不然这得给水全部泡烂了。”

唐宁自来到这儿,还没见过涨水,心下有些担忧:“涨水啊,那要不要把咱家的粮食搬高些?”

她想得挺多的,唐老四和李春兰听了哈哈笑,唐老四摸着她的脑袋:“咱家地势高,涨不进来的,不要怕。”

唐宁想了想自家的地理位置:临河一段距离,在队里的地理位置算是高的,且后面挖了一条排水沟,算是比其它地方都安全了。

不过她脑子里依旧闪过大雨滂沱时候,唐凤丫提着鸭子上山的场景,就连晚上睡觉时候,也免不得想想这个事儿。

唐宁本来以为这雨下了一天就算完结了,没想到哗啦啦下了两天,第三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还在哗啦啦的,更甚至连打了半天的炸雷。

唐老四原本要进城拉货,现下看着这雨,也不敢走了。

一家人蒸了几个肉馍馍,煮了口稀饭,就算是把早饭摆平了,家里黑皮和大白一会儿冲向院子扒门,一会儿扒门,就像外面有贼似的,显得十分烦躁和慌张。

唐宁披上了个雨衣,挤到门口看了看,遥遥看见有些娃娃披着蓑衣,拿着蔑箕子在坡下网鱼,那水是河沟里漫上来的,不是清水,水昏昏沉沉,似乎夹了些树枝和翻肚皮的鱼儿。

唐宁怔了怔,脑子里响起几句话来:“这次的拦水大坝一定要用好材料,上面都盯着呢,至于水库里的机器就麻烦您了。”

那时候她还戴着眼镜儿,扎着烫了波浪卷儿的头发,双手戳在风衣的兜子里:“这之前的拦水大坝被冲垮了?”

“是啊,他们村原来是个土坝,后来上面忘了给他们改,结果就遇上这回发山洪了。”

山洪?唐宁尚且没见过山洪,只见到山洪过后的村庄--满目疮痍。

一块块农田里堆积的全部是泥沙,所有的农作物都被泥沙覆盖住,好些房屋被冲塌,有的给冲走了两面墙,剩下其余两面撑着个房子顶子,成了个吊顶楼,一位老母亲守在大队办事处哭,嘴里嚷嚷着儿子不见了,叫洪水冲走了

她伸了伸脖子,看到了办公室的桌上放了一叠彩色海报,上面写着:防洪知识。

其中有两条:1山洪具有突发性和爆发性,如果河水浑浊,可能是上方山体垮塌,水流带着泥沙下来。

2动物比人更容易感受到威胁,山洪暴发前,地下有异味,动物会提前感受到,显得烦躁不安。

唐宁心头猛然一沉,回过神来,看了看黑皮,黑皮这时候还在扒门,看到唐宁看它,就“汪汪”地叫,甚至张嘴咬唐宁的裤脚朝外扯。

她又想起了唐凤丫朝坡上走的情景儿,心说:唐凤丫朝高处走,王桂花又是重生的,难道他们早就预料到了

李春兰和唐老四本来在屋里商量事情,李春兰还在说:“这雨咋越下越冷了,是不是要烧盆火烤烤了。”

六月烤火,亏她想得出来。

唐老四也笑了起来:“烤啥呢,火盆子还塞在窖里,还搬上来啊?”

家里宽敞,但架不住零碎的东西多,杂七杂八放着总显得乱,因而平日不用的都塞进窖里去存着,等到要用了再拖出来。

李春兰就给他翻了个白眼儿:“那我不怕冷,闺女和驴蛋儿也怕不是?”

两人说着,才发现唐宁不在屋里,赶紧冲出来看,唐宁已经打开了门,黑皮和大白已经跳出了门,黑皮还把唐宁朝外面拖。

李春兰儿看她穿着雨衣都淋得的,怕她着凉,赶紧喊道:“闺女,你干啥呢?”一面儿喊,一面儿推唐老四:“快去取火盆,给她烤烤,免得着凉了!”

两人都正在着急,就看唐宁扭过头来,愣愣地说:“爹,怕是要发大洪水了,你看这水不对。”

这队里一两百年,都没发过山洪,最老岁数的都没见过山洪,顶多见过稍微大点儿的洪水,也就是屋子里进了水,把谷子和麦子搬高点儿,也没啥太大影响。

唐老四一听这话,刚开始还想着唐宁太担忧了,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又觉得唐宁说的万一有道理呢?

他也披上蓑衣,到了门口,远远瞧见河沟里水质浑浊,也愣了愣,可他看不出来预示着什么。

这年头“防洪知识”不到位,大家都靠着经验口口相传防洪知识,可怕的是他们公社几百年没发过这玩意儿,经验也早没了。

唐宁说:“咱们公社不是有个拦水大坝吗,是泥的么?”

唐老四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咋了?”

唐宁也脸色沉重,现下的条件,水泥水坝还没有普及,泥坝也不够结实,拦水的力量有限,要是遇上山洪,水坝再冲垮,那下面的情况绝对是雪上加霜。

她说:“爹,要是水坝冲垮了,咱们咋办?”

唐老四一懵,水坝冲垮了还了得?他们不全给淹了?

他一下也冒出了冷汗,有些结舌,问唐宁:“闺女,你不要乱说,你咋看得出来?”

唐宁指了指水,说了点儿防洪知识,然后又摇了摇头:“是不是,我也不敢肯定,咱们还要去看。”

唐老四听得一愣一愣的,听了半天,他看着唐宁,一脸惊叹:“你咋晓得这些的?”

他闺女才十岁,咋懂得比他们这些大人还多了?唐老四晓得唐宁聪明,可能判断洪灾,也聪明地太厉害了吧!

唐宁也知道唐老四他们会怀疑,以前她发明小东西的时候全部甩给死鬼王老爹,说老王以前教过一些,自己又打书上学来一些,这次的锅还没甩,张嘴就是:“书上看来的,贺老师也说过。”

反正都这样了,你不能再去翻书呗!

唐老四一听是书上看来的,立马也警惕起来,要去坝上看水。

唐宁则想了,要是真的是山洪,那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就要撤离,不能都去干一件事儿,得兵分两路。

而且,山洪之后,地里的庄稼肯定没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收不到粮食,大家要是没有存粮都得饿肚皮,靠上面补贴,那是杯水车薪的。

当前,最要紧的就只有两条:保护人、保护粮食!

她扭脸给唐老四说:“爹,我和娘去找李队长,我们去看,你在家搬粮食,把粮食搬进车里,再去找邻居们,叫他们把贵重的东西放咱车里,到时候如果真的不对劲儿,咱们可以拉着粮食就走。”

唐老四没想到这一层,但见唐宁说得真,不像是作假,想想唐宁这么多年来,一向判断很准,也相信了唐宁,赶紧地去地窖里搬粮食上推车,准备推到打谷场去,装进自己的运输车,然后开到城里去避一避。

李春兰从来也没听过“山洪”,也吓得满脸青黑,赶紧取了件雨衣套在身上,小建成不晓得事情的厉害,还在一边儿闹着一起去。

可她哪儿敢带着小建成出去,就准备把他带着去李秋桂家里,先寄放在那儿。

母女俩一路走一路喊:“要发洪水了。”

邻居们都涌出来看,只看见李春兰抱着个唐建成,手里牵着唐宁急匆匆地在路上走,敞着脖子喊:“要发洪水了,快收拾粮食到打谷场去!”

那老吴之前因为王桂花的事情和唐宁结过仇,这时候抄着手立在院子里,笑哈哈地嘲讽着:“下大雨而已,发啥洪水?你们这是妖言惑纵啊!”

大家都一脸莫名其妙,河沟里涨水他们都晓得,还不算太厉害,往年也有过这些情况,咋让李春兰说得这么厉害?

再说了,下雨时候屋里离了人,谁来摸了家里的东西可咋办?谷子、麦子运出来,免不得要淋雨,几天见不着太阳,不得霉烂了?

唐二嫂就看不惯唐宁,她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涨水不是没见过,这种要人家搬粮食举家搬迁的,她还是头一遭呢。

他们家粮食本来就不多,要是弄出去都淋霉了,全家人喝西北风去?

她一叉腰就说了:“我说春兰儿,你们家粮食多,钱多,粮票也多,我们比不起你们,霉烂两口袋还有几百块,我们就那么点儿吊命的粮食,霉烂了,全家都得饿死,你们叫咱大雨天搬粮食,是要咱去死啊,是作恶啊!”

唐二嫂嘴巴一张一闭,就是唐宁他们要害人。

唐宁都懒得理她,只管去拉和蔼的吴奶奶的袖子:“吴奶奶,是真的,我爹都在搬粮食。”

和蔼的吴奶奶也拧起了眉头,瞧着唐宁:“诶,闺女,话可不能乱说,咱们行善积德这么多年,咋会遇上这事儿?”

唐宁抬头看着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显然是不相信她的。

唐宁皱紧了眉头,不想搬走的人各有各的理由,也是,大雨天离开家,搬粮食,这换谁都不愿意的。

李春兰就受不了这个气,一拉唐宁:“你们走不走,不干俺们的事儿,俺们找大队长去看看拦水坝再说,只是到时候看了,咱们就要搬东西走,这时候老四已经在搬粮食了,到时候搬完了就走,可不等你们了。”

话说完,李春兰就扯着唐宁走了,留着大家面面相觑。

李春兰倒是把唐建成塞给了李秋桂:“你帮我带带娃,我找大队长一起去坝上看看。”

李秋桂原本也是不相信的,但她抱着唐建成细细一想,李春兰家自家都这么忙活儿,能作假不成?再说了,李春兰一家子向来机警,办差做事儿都走在大家前头,更要紧的是,人家骗他们干啥?

刘秋桂也赶紧回了屋子,跟男人商量着把好粮食给搬出来,放在板车上,用塑封布裹了好几裹,给运到打谷场去了。

这群人中还有刘寡妇和孟骁,刘寡妇一路扭腰回屋,嘴巴里还叨叨着:“唐老四家咋突然这么神神叨叨的?”

孟骁则不然,他跟在刘寡妇身边,突然拉了一下刘寡妇的手臂儿:“娘,咱搬吧!”

刘寡妇登时跳起了脚:“你说啥呢,你怕是也糊涂了吧,这下雨的天儿,我跟你俩人咋搬?”

孟骁仰头看着刘寡妇,他说:“唐宁他们家是好人。”

刘寡妇撇了撇嘴

队里的人原本也不大想动,结果后来看见唐老四自己都在吭哧吭哧搬粮食,外加李秋桂一家子也忙活起来了,刘寡妇他们家好像也有了动作,心里也暗暗发了急,心里寻思着:要是真给发大水可咋办?

邻近的几户也开始搬粮食,不过他们也只是搬一些而已,并没有全搬,想着要是是个“乌龙”消息,他们也不用那么累。

大家搬得热火朝天,倒是有人注意到了:“诶,老三家咋没搬?”

唐老三那邻居就说了:“不在家,我刚去了,门锁着呢!”

大家伙儿就说了:“是不是回娘家了?他家的东西咋办?粮食咋办?”

更甚至有人商量着,把他们家门撬开,给他们把粮食拖出来,可一想王桂花那耍赖的脾气,都倒抽一口气。

有个人就特别诚实了:“你撬开他们家门锁,她说她家东西丢了咋办?”

好嘛,被人倒打一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王桂花那个秉性儿的,耍起赖来,他们可降不住!

大伙儿就呵呵地干笑,到头来也是各自忙各自的,谁也没去帮王桂花家搬粮食。

可他们哪儿知道,人家王桂花早就按照前世的记忆,把东西搬上了乱石坡去避祸去了。

这会子一家子正守着草棚子哈哈地笑呢,人家王桂花还要下来一趟,说是还有两样小东西没带上山,这会儿下去溜达一圈儿,带上山,优哉游哉地过分。

这边儿李友善正蹲在屋檐下吃烟,想着地里的庄稼,也是一头烂,还在想能不能抢救一下庄稼,就听到了唐宁他们来敲门。

李友善瞪着他俩:“恁大的雨,你们咋出门了?老四呢?”

李春兰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李友善就着急了,要是别人来说,他也不大相信,偏偏是唐老四家来说,这一家子非常有远见,脑瓜子好使,还肯为大家奉献,所以他是不得不上心的。

他也披上蓑衣,急匆匆出门,回头还嘱咐张春霞:“快搬,把粮食先搬了,其它的再说!”

张春霞哪里敢耽搁,招呼起自己几个儿子,连忙搬起来。

路上风雨急猛,泥泞湿滑,唐宁好几次差点儿给滑到,亏得李春兰拉得紧,才勉强走到了大坝那儿。

这大坝在中上游,到的时候,大坝的水已经蓄满,漂浮在水面上的全是一些枯树枝,水也浑浊地像是泥泞一般,场面骇人得很。

李友善也挠着头:“我头一回看到水这么浑呢。”

唐宁心里则是咯噔一声,水质之所以这么浑浊,就是山上带下来的泥沙,山土一向紧俏结实,怎么会被冲下来这么多泥沙?

她小脸儿白白的,声音有些发颤:“李叔叔,咱们再去上边儿看看?”

李友善也不大懂,问她:“上游?”

唐宁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脉:“去那儿,要快!”

前世,xx县发生洪流,就是山体垮塌,形成一个天然水库,后来蓄水太满,“水库”搂不住了,洪水就如同开了闸的猛兽泄下来,一直冲到水坝,可怜的水坝,土坝材料,承重力不强,还年久失修,被突然到来的洪流一下就冲垮了,那洪流就更加凶猛地崩腾而下。

如果中上游泥沙已经这么重了,山上很可能已经出了事情了。

他们队离山有一段距离,可能垮塌的时候混合着炸雷声音,所以大伙儿没太注意到垮塌,现下却不得不实地考察一下了。

李友善一听她说“要快”,也吓得捂着斗笠就小跑起来,路上还把胶鞋给滑掉了,摔了个脸肿,可也顾不得揉脸了,赶紧套上胶鞋又跑。

唐宁他们母女俩就跟在后面,但因为是女人和娃娃,体力跟不上,所以走得慢些。

他们一直在坡上沿着河岸走,时不时能感受到河道漫出的泥水浸泡住了脚踝,远远看去,似乎要变成一片汪洋了。

人对于水,对于洪流,总是有一股恐惧。

李春兰看得心紧,呼呼地呼吸着,又把唐宁拉得离河道远一些,远远离开那些水。

唐宁他们后到,李友善先到。

远远儿的,唐宁牵着李春兰的手,看到李友善立在一个大坡前,而那个坡原本就是一处向下的短沟,现下两边的山已经崩得不成样子,把那条沟给堵住了,只有两条小缝泄流--竟然成了一个天然水库。

李友善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直叫吓得腿软,拍腿大叫:“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啊!”

唐宁和李春兰儿也叫这自然景象吓了一大跳,唐宁眼见里面的水位已经远远高于外面,只害怕这玩意儿指不定啥时候就崩了,到时候洪水奔腾,里面泥沙骇人,人和畜牲一卷进去,管你是个多会水的,那泥沙朝嘴巴里、鼻腔里一涌,就完蛋!

即便是泥沙没涌进嘴里,这山洪里裹着石头什么的,朝人身上撞了过去,那也是个完蛋!

总之,要是这山洪爆发了,大家卷进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唐宁越发觉得冷,却又在满头冒汗,眼看李友善还在发愣,赶紧拉了拉李春兰儿的衣袖:“娘,赶紧拖李队长回来,那儿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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