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鬼蜮2(1 / 2)
眼见宁域白抬眼望过来, 徐清焰并不惊讶
鬼蜮本身便是以变化多端,诡异莫测而闻名,像他这种被强行卷进个陌生鬼蜮的生魂, 在里头遇到再如何离奇的事情和物件都不必惊奇。
见宁域白抬眼看过来,他便平静望了回去。
宁域白对他出现似乎有些惊讶,冷硬眉眼微不可察的皱了下,动作幅度极小,若非对其极为了解的人甚至都发现不了。
而徐清焰……
即便是他不想也不愿承认, 但他确实对宁域白的小动作相当清楚, 毕竟他要养个从小便性子冷漠、有往面瘫趋势发展的徒弟。
不细心观察照料, 他怕直接把人给养没了!
这点并非是他杞人忧天, 庸人自扰。
宁域白刚拜他为师, 被他带回忘情宗的时候。
就是对谁都绷着张小冷脸,不爱动、也不爱说话的冷僻性子, 因此不讨生性喜动爱闹的怀英喜欢,跟孔雀和伍尧也很难玩到一处。
若徐清焰出门时喊他跟着,他就乖乖出门。
若是徐清焰有事忙起来,无暇照顾他时,他便抱着自己的木剑,往落仙桃枝繁叶茂的枝丫下坐着,不声不响的待那么好些天,直到徐清焰从许多繁杂事务中抽身, 或者突然记起他来时去桃树底下寻。
一寻一个准,将他或抱或拉的带回房间里。
那年秋天, 怀英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 说是过生辰时要吃长寿面才好, 趁着自己生辰将近, 缠着徐清焰要他亲手做长寿面吃。
对此徐清焰感到甚是苦恼。
他于修炼一途天分极高,经常便被人称赞是天资绝伦,少年英才,后来在炼器和制符上也算是有些成就,其他杂学旁通,所学所会的东西还挺多。
唯独不会的,就是做饭。
身在仙盟,这当然并不是什么缺点。
毕竟他们修士自筑基后便可辟谷,只靠汲取灵气修炼或者服用辟谷丹便能存活,若是贪口腹之欲,也有专精烹饪一道的厨子厨娘在,不需要他自己会烹煮做饭——他师父对他悉心教导,也没打算让他以后去开个酒楼。
只是怀英心血来潮,非得缠着他亲自做面。
便是他承诺去请山下最好酒楼的厨子做都不行,见他不答应便跟前跟后缠着他不放,徐清焰无奈之下只得应了下来。
找了本食谱,按照上面步骤拉面烧水煮面。
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的灵麦面粉和菜心,才勉强做出来锅卖相尚可的面条,当然也不是传说中一根便能装一碗的长寿面,就是极为普通混了青菜心和碎肉块炒成酱的面条。
看着卖相不错,闻着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徐清焰自己先尝了尝,见面条被煮的不软不硬,咸淡也合适,自觉成就感十足,便招呼怀英孔雀过来吃面,顺便也给宁域白盛了小半碗。
对徒弟绝不能厚此薄彼,他向来都是这般。
三个徒弟都很给面子将碗里的面条吃完了。
那段时间他正跟着师父帮忙,核算内门数百弟子的月例,收拾好厨房后便去书房算账,孔雀去了器峰取定做的法器,怀英自个儿在外面荡秋千玩。
竟没人注意到宁域白吃完面后渐渐白了脸。
等徐清焰终于核算账目,见天色暗沉,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去落仙桃树下寻宁域白回房洗漱,就见其面色惨白、满脸冷汗的蜷缩在树根中间,已经疼得咬紧嘴唇昏睡了过去。
给徐清焰吓了一跳。
等查看时才发现是被太多的灵力撑到了筋脉——他那会还是宗主亲传,在忘情宗身份也算极重,说想要试着做饭自然有人给他准备好材料送过来。
不仅灵麦粉是高级灵植,肉里灵力也相当充沛。
最后做出来的那锅面条虽说卖相极为普通,看着就跟普通的面条没甚区别,但其中蕴含的灵力却极丰富,当时怀英和孔雀皆已开始修炼,吃进肚子里便也自行炼化了。
唯独宁域白年龄小,却是直接被灵力给撑到了。
好在他吃得少,总算没吃出什么严重问题来。
徐清焰赶紧喂了他颗消食的丹药,又出手替他梳理了经脉中乱窜的灵力,见人颤抖着眼皮醒过来,佯装生气的戳了两下他软嫩脸颊。
轻声责备道,“肚子难受怎么不来找我?”
宁域白仍旧绷着张冷白小脸,“我不疼。”
徐清焰无奈叹气,只能将人抱起带了回去。
他师父常跟他说宁域白的这种性子极好,冷清如冰,目中无尘,心思透彻,极合适修炼他们忘情宗的功法,尤其合适修炼无情剑道。
夸宁域白是天生便具有仙缘的好苗子。
徐清焰不在乎宁域白有没有仙缘。
他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俗人,只道是既然将宁域白收作徒弟,自然是要尽到当师父的情分,对宁域白跟怀英孔雀一样关心照料。
又因为他不爱开口说话,难免多关注了几分。
慢慢的也能从宁域白极微小的表情动作中,分辨出喜怒哀乐,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和应对,偶尔也有不被领情的时候,但总的来说还是没出过大错。
——直到他想逆转剧情,阻止宁域白修无情道。
自讨苦吃,自取其辱。
徐清焰多看了那燃着鲜红灯油的魂灯,略微笑了下,转身便要走,却听宁域白咳嗽了两声,哑声喊住他,“你是李观棋身边那个百花门弟子?”
徐清焰脚步略停。
该说不愧是在鬼蜮里么,他在这里所遇到的人和物,皆按照他所思所想的展现幻化,若非如此,以真正宁域白那般冷淡、目中无尘的性子。
怎么可能主动出声关心他的身份。
他略笑了下,“对。”
说着转身朝宁域白走过去,在那搁着魂灯的石桌前坐了下来,捡了块粉白色的碎玉拿在手里把玩,他倒要看看,这个由鬼蜮幻化出来的宁域白究竟想干什么。
手中的粉白碎玉沉重冰凉,触感极为真实。
这块粉白冰玉乃是他亲自从北海冰川底下万丈海底掘出,也是他亲手雕作佩剑赠与宁域白,天底下再没人能比他更清楚这块玉的质感温度。
徐清焰略挑眉,暗道没想到这鬼蜮抓他弱点不行,幻形拟物却是极强,不论是那点着魂灯的心头血,还是这些碎成渣的粉白碎玉。
皆能以假乱真,叫人轻易分辨不出来真假。
若非他提前察觉到鬼蜮的存在,倒是真有可能被鬼蜮骗过,信了宁域白以心头血替他续命的幻象——那也真是可怜得很。
居然只能在幻境中见到,可不是可怜么。
他低垂着眉眼,只捏着碎玉把玩一言不发。
对面的宁域白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冷淡眼神扫过他拨弄碎玉的动作片刻,眼里闪过丝极淡的怀念神色,很快便淡了去。
忽而突然开口问道,“你的花魂是什么?”
徐清焰将手中碎玉举到眼前,让宁域白看自己捏在指尖的粉玉,“你看看这碎玉像什么?”
宁域白眼神闪了下,“是桃花么?”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宁域白冷若冰山、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丝裂缝,露出些许似愧疚也似痛苦的情绪来,随即脸色苍白的弯下腰。
拿衣袖捂着口鼻,剧烈的呛咳起来。
咳得着实有些厉害,自喉咙往脸颊处青筋毕露,狰狞的纠结拉扯着肺腑内脏,传递出阵阵嘶哑甚至凄厉的咳嗽声。
徐清焰冷眼瞧着。
见他使劲儿呛咳了半响后,抵在唇边的袖口已经濡湿大片,却是被咳出来的鲜血浸透了,面前这个由鬼蜮幻化成的宁域白伤的极重,徐清焰看了眼旁边盛满鲜血的魂灯。
——或许是要每日取血保持魂灯燃烧的缘故。
以心头血燃魂灯的痛苦,不亚于世间众多极刑。
他师父曾跟他形容过那种痛苦。
说就如同是被架在熊熊烈火堆里灼烧,直烤得皮开肉绽、血甚至还没能从伤口滚流出来,便被底下凶猛的火焰舔舐着蒸发掉。
耳边还能听到皮肉烧焦时的“呲呲”作响。
他师父还说,凡世间有种跟点魂灯极为相似的刑罚。
叫做炮烙。
但点魂灯却炮烙痛苦千百倍。
只因炮烙虽是被高温铁柱烫死烧死,但受此刑罚的凡人皆是□□凡胎,并不像他们修士身体百炼成钢,能在烈火中撑多久,那种被炭火灼烧时的极致痛苦并不会持续太久,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被烧烫而死。
等魂归地府,自然再也感受不到火烧的疼痛。
但点魂灯却并非如此,只要魂灯一日不灭,那种堪比炮烙的极致疼痛便持续一日,偏若想要以命换命,救自己想救活的人。
就必须保持魂灯中心头血常满。
就必须让那盏点着的魂灯不能熄灭。
想要救人,就只能长长久久、时时刻刻的忍受着那种非人的疼痛——坐在他对面宁域白却似并未遭受这种极致疼痛的折磨,很快便喘匀了气。
将袖口收到石桌下,恢复成平日冷淡模样。
冰雪般冷清的眼神掠过徐清焰手中的粉玉碎片,眼里飘起点极清淡的笑意,声音嘶哑的开口道,“桃花好,桃花开时遍野烂漫,明媚似锦,当真是极好的花魂。”
徐清焰轻笑了声,“是么。”
可我怎么记得,你当年不是这么说的呢。
那年他替三个徒弟炼制护身用的法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