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2 / 2)
万枝春柳里,李嬷嬷管得严,是她自己的人。
可这畅春园内,那就鱼龙混杂多了。索额图还想弄点什么手段,还是挺容易的。
瞧这眼前,不就用上了么。
姜鄢心里有些想法,但又不是眼下该考虑的问题,只能容后再议。
姜鄢起身,先去无逸斋寻胤礽:“既如此,那就去找皇太子。同皇太子说明此事后。我们便与索大人一同离京,往博洛和屯去。”
索额图说好。
康熙重病的事,瞒不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她同胤礽走了,小阿哥还留在畅春园中,须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照料。
皇太子奉旨坐朝理政,眼下却要赶去博洛和屯,旁人可以不必理会,但朝中重臣是要知会一声的,不能就这么悄悄的走了。
朝中的事情,胤礽自会去处置妥当。
后宫的事情,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姜鄢是很放心的。
姜鄢没有带李嬷嬷庆月松月等人,她独个跟着索额图和胤礽前去。
有胤礽在,索额图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胤礽是皇太子,身边自然有护卫。
此事不宜张扬,他身边只带了十个护卫,同样是轻车简从,他们是要一路快马日夜兼程赶到博洛和屯去的。
姜鄢此番骑的马是胤礽替她选的,与他们的马都是一样的纯黑,很是低调。
夜色掩映下,后半夜的畅春园十分的安静,只有两队人马悄悄的,一前一后的出了园子。
索额图身上的药,是要拿去救命的。
姜鄢只听他们说起,就知道康熙现在的情况很危急,越往后拖延一分钟,哪怕一秒钟,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姜鄢现在一心是救康熙,根本不允许路上有多余的休息时间。
只是到了极限,才允许众人稍微休息一会儿。
人可以撑着,马自然也是可以的。
他们带了备用的马,一直都在换着骑。还好这些马都是良驹,比一般的马匹厉害多了。
十来日的路程,他们四日就到了。
索额图从博洛和屯到畅春园,都是用来五日多的时间。
胤礽向来知道,他这个姨母是最会躲懒的,平日里总是懒散,如今才知道,她狠起来,竟也是这般的狠。
胤礽对他的姨母,当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但也由此认识到,原来姨母对他皇阿玛的感情,也是如许深厚了。
姜鄢一心赶路,其实压根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什么问题,等到了博洛和屯,去了康熙的营帐前,进去前的那一秒,姜鄢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一直都在想,康熙如今是什么模样。
可等到真正进去了看见了,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居然能憔悴成这副模样。
她那出征前谈笑自若霸道健康的男人,数月未见,竟被急病折磨的瘦了一大圈。
躺在铺满狐裘的床榻上,眼睛闭着,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着。
姜鄢牵着胤礽,一步一步走过去,可这么几步路,就好像一同踩在她和胤礽的心上一样。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但是谁都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姜鄢同胤礽一样打扮,一身劲装,头发都挽起来了。
帐中深浓的药味,闻起来十分苦涩,但这些,都不要紧。
这些味道闻着,倒是让人觉得心里更苦些。
正如同李德全所说的那样,太医陪侍在康熙身边,裕亲王也陪着。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
外头战事还在继续,恭亲王与大阿哥,还有将士们,明珠也一样,都在外头奔忙。
为了不让索额图看出破绽异样,李德全早于他们几刻钟到了营帐内,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此刻正侍立在康熙床榻边上。
康熙是睡着了,这是这些天难得的入睡。
康熙还在低热,身体状况也不太好,但是能稍微睡一会儿,已经很不错了。
这些时日,康熙的身体每况愈下,还特别怕冷,身体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反而在一日日的加重。
若是寻常人,这样的急病早就折磨的不行了,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
康熙却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坚持到现在,实在是一个奇迹。
康熙是不肯服输的,他一直都在与病魔做斗争。
或者说,尚有念想期盼,叫人去寻了姜鄢和胤礽来,他想要见到他们,想要吃特效药。
他求生欲强烈。
只是身体这样难受,他睡得也并不安稳,又好似听到什么动静,康熙就慢慢醒过来了。
一睁眼,就看见了胤礽红红的眼睛,还有姜鄢红的跟兔子似的大眼睛。
康熙还以为他在做梦呢,可身体的疼痛感知告诉他,这不是梦。
康熙如今连笑都觉得累,却还是扯着唇角笑:“鄢儿,保成,你们来了。”
就好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似的。康熙觉得心间陡然一松,好似坚持不下去了似的。
康熙复又咬牙,他必须要坚持下去。
太医说康熙好不容易睡着了,这几日没有怎么合眼过。
他们便舍不得叫醒康熙,进入营帐后,便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安静的等待,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直到康熙轻轻喊出这一声鄢儿,这一声保成。
胤礽咬了牙,才把眼底的热泪逼回去。
姜鄢压根就不哭,康熙醒来后,她深深看了一眼康熙,然后走到索额图面前,冷声道:“药拿出来。”
索额图看向康熙,康熙只是望着他,没有说什么。
索额图就将药拿出来了。
这是特效药,没有吃过,无人知道究竟有没有效用。在康熙这里,它是救命的药,但也有可能是催命符。
姜鄢自然认得这种药,这是西药。
既然传教士说了对症,那肯定是有用的。
药拿了出来,太医就张罗着要找人试药,然后才给康熙服下去。
姜鄢懒得等他们,直接将药拿了过来,她随身带着小水壶,直接将药放入口中,然后拿出小水壶喝水。
药服下了,才望着康熙说:“不必找人试药。我来试。”
“若无事,皇上便可放心服药。”
姜鄢动作极快,哪怕是站在她身边的胤礽都来不及阻止她。
康熙眼看着姜鄢将药吃下去,也没来得及阻拦,只能让姜鄢快些吐出来。
甚至要让太医想法子,把姜鄢吞下去的药弄出来。
“你又无病,怎可随意吃药?”康熙十分心疼。
姜鄢目光定定落在康熙身上,说:“无妨的。这个药没关系的。臣妾试一试,无事,皇上便可服药了。”
试药还需要些时候,至少要等上半个时辰。
康熙眼中只看得见姜鄢,他深深看了一眼胤礽,而后便让众人都退出去,他想要与姜鄢说说话。
福全和太医都走了,索额图也走了,康熙没有让胤礽离开,嘱他在帐外守候。
胤礽本来也不放心离开,闻言立刻应下,到帐外守着去了。
康熙让姜鄢近前来,康熙没法坐的太起来,只能斜躺在床榻上,姜鄢便直接坐在脚踏上,俯在康熙跟前,同他说话。
康熙没有什么力气,姜鄢便主动去握住了康熙的手。
康熙温柔的望着她:“鄢儿,你好好听朕说话。”
姜鄢轻轻点头:“好。”
康熙如水般的目光十分温柔,他说:“鄢儿,如今是暑热,哪怕是西北,也正是最热的时候。可你看朕,还睡在这样厚的狐裘上。”
“朕一日比一日冷,感觉身体里好像一丝热气都没有了。哪怕是躺在这样厚的狐裘上,朕还是觉得冷,觉得难受,清晰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哪怕仅仅是与你这样说话,朕都觉着辛苦。”
姜鄢压着心底的酸楚,轻声说:“这是皇上还未吃药,等一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康熙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听他说话。
姜鄢只得不说话,默默又心酸的听着。
康熙轻声说:“这个药吃下去,也未必是有用的。若是不能缓解朕的症状,那朕的病,就真的是药石无医了。”
“这些时日,朕受病痛折磨,竟能体会到从前从未体会过的痛苦。朕从来没想过死这件事,可偏偏到了这般境地,不想也要想了。”
“朕的病若好不了,只怕时日无多。他们都不肯与朕说实话,但朕自己心里知道,这个病来势汹汹,只怕是熬不过去的。”
“当然了,若能熬过去,自然是好的,若不能,朕须得早日做准备了。”
姜鄢忍不住,听着这些类似于交代后事的话,她就不高兴,不愿意听。
偏偏她方才又答应了康熙,会好好听他说话。
她的两只手被康熙轻轻握住了,她只要稍稍一挣脱便能挣脱出来,可她又舍不得,又不愿意,却又极想用手捂住耳朵,不要听康熙的这些话。
却又怕为此费了康熙的精神,叫他更加的难受。
连日赶路,一刻都不敢多休息,过来了就听见康熙这些话。
姜鄢心疼又委屈,还觉得特别难过,忍不住落泪,自己又赶忙在狐裘上擦去了。
她坚强得很,咬着牙听康熙说话。
康熙见她这样,神情颇为动容,眼眶也是红红的,但没有哭,只是语气越发温柔了。
“朕若不治,朕去后,你们遵从旨意,秘不发丧,缓缓退兵,不可让准噶尔察觉异样。这些事,朕都会交代保成,他会处置妥当的。”
“待送朕回京城后,你们再将消息公布出来。到时保成继位成为新帝。之后的事情,他都知道该如何做。”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皆在,朕可以放心。”
“只有你,鄢儿,你和曦曦,朕给你们留了旨意。”
康熙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姜鄢,里头是给她的圣旨。
“朕晋你为宸淑皇贵妃。曦曦为和硕亲王。朕去后,保成会好好照顾你们。等你百年后,再来与朕团聚。”
姜鄢咬着牙,眼泪都落在小盒子上:“皇上说过,会一直陪伴臣妾的。”
“朕,食言了。”康熙说,“朕骗你,你恨朕,怨朕,朕都认了。”
姜鄢把手收回来,不要康熙握着了:“既有意外,皇上当初就不该招惹臣妾。”
“皇上去了,留下臣妾一个人,是要臣妾带着小阿哥为皇上守上个几十年,然后等臣妾老了病死了,再跟皇上埋在一起么?”
康熙见她这样说,目光都有些变了:“鄢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鄢飞快抹掉眼泪,抱着小盒子,定定看着康熙:“皇上要是死了,臣妾不会为皇上守着的。”
“臣妾还年轻,曦曦年纪小,有皇祖母太后,还有保成照顾。臣妾放心得很。臣妾不要这劳什子的皇贵妃,臣妾就请皇上放臣妾自由。臣妾不会给皇上守着的。”
“皇上要是死了,臣妾立马就改嫁。臣妾会另外找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嫁给他,做他的女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