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
“无非是我不听话,学习成绩差,将来没前途之类的。”
曹敬有的时候惊讶于孩子和父母之间的憎恨是如此之浓烈,有的孩子憎恨他们的父母。曹敬最头疼遇到顽固的憎恨者,他们被扭曲的环境塑造成扭曲的心智。罕见的几个案例里,他们用自己的能力去报复,以惩处那些伤害他们的父母。
经过事实的验证,曹敬早已不相信“父母都是爱孩子的”理论,但是他不认为父母会无理由地去刻意伤害自己的孩子。少数家长会通过对孩子的虐待(包括了心理上的虐待)来确保自己对孩子的控制力。但是他觉得现代社会中的亲子关系中,最病入膏肓的问题其实是冷漠。
父母不具备对孩子的同情心,也不在意孩子们的想法,只是把他们当做自己拥有的一件物品去塑造。这种冷漠与傲慢,是各种恶**故发生的最大诱因。如果连父母都不支持孩子,那他们还有哪里可以容身呢?
“你有很好的父母,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幸运。”曹敬叹了口气,“他们很关心你的安危,并且一再向我保证,你是个好孩子,绝不会去害人。”
“……”
“你看,你对你爸妈的判断出了一点差错。”曹敬说,“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对你是真心实意地好。可能方法上比较粗暴,但是毕竟没有想要害你。”
“他们不尊重我,我就不想跟他们说话。”
“你有能够说话的人么?学校里。”
“有那么两个。”
曹敬笑道:“还不错,有朋友说话就好。只是你也可以多跟父母说说话。他们不是不尊重你,而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他们好好沟通沟通,他们会理解你的。喔,还有,你这次算是意外事故,所以各类损失都会有公家报销,所以不会让你家里赔钱。如果你在担心这个,没必要的。”
“唔。”
“过两天是你的生日。”曹敬开始迂回地进入正题,“不过这次你的生日可能没办法在家里过了。”
“少训所?”雷小越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重心,“我能不去吗?”
“真聪明,可以是可以,但是手续特别麻烦,而且说实话我觉得去少训所住几周不算坏事。”
曹敬的主要工作目的,就是让对象能够主动前往少训所。觉醒者从理论上来说,走一堆程序后是可以不去少训所的,但那在实际操作中只有理论上的可能。办公室的一大任务,就是确保所有觉醒者百分之百接受少训所的培训。
“能不能等过完生日再去?”
“少训所也能过生日,而且里面还会准备专门的生日蛋糕。”曹敬大笑。
“你在里面过过生日?”雷小越好奇地问。
“没,看别人过的。”曹敬回想了一下,“过生日的是我那时候的室友。我这辈子还没过过生日。”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不过生日?”
曹敬在黑暗中笑了一声,“真的。我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几月几号。”
“怎么会?”
“74年大洪水,洪水过去了后,我当时刚生出来,被救灾的军队发现后送到卫生院,后来又被送去福利院。有的堤垮了,上面的大人死了,就剩下家里的小孩。我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身份证上写的是1月1号,福利院里所有不知道生日的人,生日都写的是1月1号。过元旦的时候顺便一起庆祝了。”
74年那场席卷数省的洪水里,死了不少人,受灾人数以十万计。灾后重建做得很艰难,有些洪水中出现的孤儿被统一交托给国家福利院收养。那时候领养的法规还不完善,所以大多数人基本上就是国家负责养大。
“你们现在暑假义务劳动是去敬老院?”曹敬问。
“是。社区里的敬老院。”
“敬老院比起福利院要好一点。福利院里太吓人了,我那一批算是天灾搞出来的孤儿,看着还正常。很多被丢掉的小孩都是先天畸形,奇形怪状的,外人看着都害怕。我们那会儿分了好几个班,我们抗洪班,还有成长班,以及归化班。成长班的就是残疾和畸形小孩为主,他们班的班长长得黑,又是兔唇,我们都叫他黑兔子,他弟弟也一样,叫小兔子。”
曹敬说起了福利院里的趣事,他不是喜欢说这些的人,从福利院里出去之后,几乎没有人会主动说自己是福利院里出来的。说出来后,会被当成某种异类,被施以同情或厌恶的目光。曹敬并不喜欢这种情况。
“福利院里有那么多人,又没人管着,岂不是很爽?”
“这你就错了。虽然认识的人多,但是还是有人管的,而且管得很严。”曹敬在黑暗中摆了摆手,也不知道对面的雷小越能不能看到,“我们那时候也打架,不过跟你们这会儿打架不一样,可以算得上是……帮派斗争了。特别是我们抗洪班和归化班,差点打出人命来。”
“归化班是什么?”
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曹敬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归化班的,都是日本岛来的归化民孤儿,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因为语言问题,迁到国内的归化民基本上都喜欢住在一起,就是所谓的归化村,归化街。然后74年,沧江跟渝水交界的西南那块,有个很大的归化村被淹了,抗洪时候死掉的大人特别多,所以后来有二三十个归化民孤儿被送到这里来,专门分了一个班。”
雷小越似乎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那时候,你们打架很凶么?为什么打起来的?”
“这就是个有点长的故事了。”曹敬在黑暗中笑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故事可能对你来说还有点启示意义。你想听么?想听的话我就去外面泡杯茶,然后我可以讲给你听。这个故事里,不止一个人有超能力。”
曹敬去外面泡了杯茶,他在派出所的茶水间里站了一会儿,回忆了不少时间的往事。
那些许久不曾回想的记忆,这会儿似乎逐渐变得鲜明了起来。他涮茶叶的几分钟功夫里,回忆起的细节越来越多,沧江市儿童福利院的那些生活汹涌地扑面而来,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工作。
“是这样的。那时候归化班的班长叫津岛郁江,是个女生。”他准备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头,“可能小时候女生发育比较早,所以那会儿,我印象里,女生都比较早熟。不过话又说回来,孤儿院里的小孩儿都挺早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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