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下)(1 / 2)
秦基业见差不多了,招四个死士少年到自家跟前叮嘱道:
“既然是去沙场杀戮,索性义无反顾。你四人尽量挨一块,一人有难,三人救应,——保证都活着,一块儿归到师傅身边!此外,也不能轻敌,不能逞能,如今你们的性命不只是自家的了,有人日夜盼望你们幸存回来呢!”
去尘等人都说记住了,如同拜别父亲大人一般拜别秦基业,而后绰着秦基业给他们锻造的家伙,上了专属于自家的战马,雄纠纠气昂昂回官军那边去了。秦基业忽然叫住他们,要翻雨等人把拆成几截的挠钩、盘成圈状的绊索给四人带上,道:“说不定哪天用得上,可以多杀些敌人,少伤些自己。”四人一拱手,朝秦基业跟其余人道:
“后会有期!”
军鼓咚咚擂起,索从谦笑着对秦基业师徒说:
“这四人即便还能回到你们身边,至少也少胳膊缺腿儿了不是。”
秦基业问道:“敢问索将带官军去哪儿打仗?”
“无非南阳襄阳。”索从谦说毕,作别秦基业。
官军轰隆隆开拔了,驮上从叛军身上割下的人肉,村民拿来的犒赏物除了当场消耗掉的,剩下的都没携走。
到了去尘等四人消失于北边之际,太阳早已高照。偌大的场地只剩下飞扬的尘土,渐渐自行掩盖贼兵尸首。
老里正与其他里正此时已率众掩埋好官军尸首,见秦基业一行人即将重新南下,便跑过来说:
“秦先生仍要带剩余少年去江南?”
“实在不承想原本偶尔途径之地,一留便耽搁了近俩月。”
“可否多留几日,以便我等做东,报答先生和你的好儿郎?”
“不能再逗留了,虽说心里很是舍不得父老乡亲。”秦基业说,“这些日子给你们多添不便与麻烦了。”
不料那几个里正与远近各处的村民齐刷刷向一行人作揖,甚或有人下跪磕头口称“感谢救命之恩”的。那个老里正眼中坠着老泪颤声说:
“老夫与本村民众没齿不忘先生师徒的功德!以后等回归盛世,先生师徒返回长安途中请务必再来鄙村,老夫和鄙村男女从今日起日夜等待这一天早些抵临!”
秦基业也动了真情说:“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我等老幼刻刻不忘丈丈和三老四少的恩情,后会有期!”
老里正点头抹泪,经与其他里正商议,把官军不肯带走的物资赠与秦基业,说:
“江南还远着哩,这些糗粮等物是多下来的,先生带着也好供儿郎们每日食用。”
秦基业虽收下,却叫猪瘦支付钱财,说:“叛军虽已败逃,但各村子凋敝残破了,甚或有烧毁的,好似经过盛大的蝗灾似的。这些宝物虽为数不多,但尚可用以开支急务,请各位务必收下。”
各里正见他说得诚恳,便也不客气了。之后,各人带各村老少返村去了。人一少下来,这经过生死厮拼的战场便愈加显得荒凉了。
秦基业说:“都去了,我等也走吧。”
却望见秦娥、丹歌和解愁人虽跨在战马上,眼却依旧眺望着官军走远的方向,脸上有泪水挂着。接着,他看出纵是学述、晋风、猪瘦、羊肥、鱼二、元宝也不习惯顿然少了四个人,心里的缺然感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惭愧!原本是为挣大钱而聚集这些人的,他们之间有情无情一点不重要,可经过大半年的艰苦跋涉与血腥厮杀,没想到这些少年成为兄弟姐妹似的至交了;于我而言,也视之为不可或缺的亲孩儿了,然这跟我的初衷多少有些乖离。但愿余下路途别再生发不必要的大波折了,尤其是到扬州之前杨去尘和其余三个王孙回得来。若能如此,则辛劳了大半辈子的秦某人就能安度晚年了。”
当时翻雨就在他身边,见他神情复杂,似在说腹语,便劝慰他说:
“大哥是出生入死的汉子,生离死别见得多了,为何今日似有很大的不忍?”
“是啊。可惜俺那四个曳落河兄弟故去太早了,否则大哥还有啥堪忧的?”
“大哥不是还有我?”
秦基业凝睛看她,悄然说:“大哥没忘小妹也是曳落河,却是随时有可能怀孕的女曳落河。”
“不,一点没那个感觉。”翻雨摇头说,“大哥不必牵挂这个,也别为那天的事而懊恼,——那样的男欢女爱是艰苦跋涉中的阳光和炉火,越多越好!”
秦基业见她说得热烈,顿然着慌了,于是对秦娥等人喝道:
“不必眺望西头了,早去远了!”“走吧,他们西去了,我等继续南下。”翻雨理解他,帮着他吆喝。
丹歌、解愁听而不闻,不知有心抑或无意。秦娥还能控制情绪,及时听见了止泪说:
“姐妹们,拨马走人吧。起码对我而言,为了刘金斗也得去江南,免得人家感应我没走远,还在巴望他,叫他一边杀敌一边念我,后果不堪设想。”
秦基业趁势道:“师傅经过行伍,最知道男儿从戎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室,若是拼杀关头也这么惦念,多半要吃亏:大则战殁,小则挂伤。”
解愁说:“师傅,你说去尘能感应我在惦念他不?”
秦基业说:“这个不用说!”
于是解愁拨转马头跟上秦娥:“既如此,走吧走吧。”
她这么表了态,有宝卷在身边时记恨他,现在又放不下他的丹歌只好收敛好心绪,跟上众人步伐。她心里拿不准此刻是惦念宝卷多点,还是牵挂封驭多点。但她清楚,这并非是浓浓的爱意在作祟。
走了没一里,秦基业忽然勒住马,回头眺望那山那寨。众人一并回望见郝天师身小如蚁,站在山顶道观露台上,挥动麈尾拂尘,施洒符箓净水,口中朗声道:
“先生与玉童切莫淡忘与贫道这一场交谊,一路顺遂!”
秦基业拱手回应:“后十年若你我都还活着且又能聚首,唯愿炼师透过在下那时的衰颜想起刻下的哀容!”
天师笑着说:“彼此彼此!”
秦基业也笑道:“那时炼师得道成仙了,容颜依旧,风局超人,得炼师来认在下。”
说毕,催动战马奔驰向前,不再回头看夕阳中血样红的石堡山石堡寨。
重新启程,秦基业和翻雨只带着九少年:女娃儿秦娥丹歌解愁晋风,男孩儿学述猪瘦羊肥鱼二元宝。但前头还有一个叫流水的少年,多半找回娘亲了,大约正在更南的几个地点依次站等归队。
一连驰骋几日,秦基业发现随着跟去尘等人的距离日益加大,解愁等人也日益沉默;她们情绪一不佳,众人就无法高兴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令加快南下速度:
“就要脱离贼兵出没所在了,一旦过了淮水便安全无虞了。”
终于抵达淮水边了,而且是寿春以北的淮水。就是说,过了淮水寿春便到了。一行人正要上渡口木船之际,秦娥回头看西沉的太阳,喃喃说出一句话来:
“与其总悬着一颗颗心,不如一块儿编入敢死队来得痛快。”
“只是那样做的话,这支小小的队伍又要拆散了。”
丹歌说,“师傅应该不会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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