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上）（2 / 2）

去尘、敢斗和宝卷都不作声，以点头宽慰他。封驭怒道：

“你们别光点头不说话！多少说几句话，也好叫我心里好受些！”

宝卷以手扳定封驭身子：“表弟，是贼兵的罪，不是你的错。你与她素昧平生，过个几日便忘了。”

封驭却甩开他的胳膊，道：“我就是难受，就是想不通，就是忘不了，表兄奈何得了我么？！”

去尘说：“封驭，如今你也是男子汉了，是士兵了。得了，哭几句得了。是呢是呢，这女孩儿美貌异常，招人怜爱，可人死不能复活，你就是哭到黄河决堤也无济于事了。”

封驭更怒了，似要以头颅冲顶去尘下腹：

“杨去尘，你说的是什么话！她死了，我也不活了，除非你们三人之中有一个说得动我！”

敢斗及时插入去尘与封驭之间：“封驭，我试着说几句，如何？”

封驭道：“若能减轻我心里的苦和痛，我便听你的！”

敢斗便字斟句酌说：“我想如此漂亮的女孩儿老天是舍不得就这么死去的：你都见着了，别人的身子等烂了，就她好好的，几乎像活着一般。你说呢？”

封驭兴奋说：“是的，我见着了：好好的，跟活着一般！”

随即又大哭：“可见我晚来了几天，不然定然还活着！”

敢斗搂着他说：“可见她留下的是躯壳，飞走的是魂灵，飞走的灵魂附到另一个女孩儿身上去了。那个女孩儿或许已抵达江南了，专等着你去与其相会与相爱哩。”

封驭吃惊问道：“那时她可还认得我？！”

“自然认得。你刚才所做的一切她的魂灵都亲眼望见了，在天上头望见了，所以到那时一定还认得你的，一见你便笑呢。”

“真的么？！”

敢斗毫不迟疑说：“千真万确！”

去尘、宝卷见敢斗的说法奏效了，便也都说：

“千真万确。”

“必定如此。”

封驭破啼为笑道：“既然如此，我仍好好活下去，以便早一日遇见她，以便好好疼她，让她吃好睡好，替我生下三五个壮壮实实的娃子，长大了都当□□定国的大将军！”

重新往前走之际，封驭虽然不再啜泣，可心里脸上还是难受，不时问敢斗刚才所说的事是否真有兑现的那一天。敢斗说一定会的，去尘、宝卷也说一定会的。最后，封驭便渐渐摆脱难受，转为热切期盼了。

忽然，前面瓦砾堆上奔下十来个小儿，不是赤身裸体便是披着鹑羽一般的衣衫，——正分作几队，围坠堵截一只仓皇逃窜的小老鼠。去尘等人跟小儿们隔着几十步路，小老鼠沿直线跑来，见前头又有人，便要朝瓦砾堆里钻。一个小儿极机灵，预先跃上瓦砾堆，结果使它重新转向。去尘看个真切，说：

“看我手段！”

便面对叛军一般张弓搭箭，飕地射出。

小老鼠不偏不倚给射中了，众小儿扑将上去，你争我夺，大打出手。去尘正收拾弓箭，而敢斗、宝卷和封驭赶上去扯开小儿。

去尘过来说：“我射中的，归谁由我说了算！”

众小儿见四少年威风凛凛，而去尘尤其长得雄壮，便不敢发声，等候发落。去尘拿起戳穿小老鼠的箭，让两者分离，说：

“算你们共同捉到的，要吃一块吃。一人一小块也成，只是别伤了和气。”

把小老鼠给了个略大一点的小儿：“你主宰，要做到公平。”

那小儿刚要率众小儿离开走，封驭叫道：

“等等！”

小儿们便转回来张望他。封驭把身上带着的肉一人一块分着，说：

“天热，有点变味儿，趁早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