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上）（2 / 2）

李猪儿跨下马来，却发现自家的脚没踩在马镫上，而是踏在爿儿消瘦的肩头，那个肩头仿佛要给踏穿似的正在瑟瑟发抖。他感觉到了，赶紧把那只脚放在地上，刚要看爿儿，眼前却横着妹子玉儿那张稚气的脸蛋。

她说：“哥儿，我与流水说好了：就我一个嫁给他。他说足够了，无须添加上爿儿了。爿儿非你不嫁，非你不活。”

李猪儿回避爿儿的且喜且悲亦荣亦枯的容颜，但王不换让柳七娘把那张脸强行亮相给李猪儿看。李猪儿只得看，看了大哭，然后挣脱开把住他肩膀以便他好好端详爿儿的王不换，把身上的鸟儿马上的鸟儿一股脑儿解开来。

弃掷在地上，说：“纵然我猎得再多的鸟儿，也找不回来自家的鸟儿了！那鸟儿给大皇帝拿去了，连影儿都没给我看过，——一个男人失去了鸟儿，就等于失去了投影，再不是正常的人了！”

“我不在乎，猪儿哥！”哭成泪人儿的爿儿扑将上来，与李猪儿作嘴子，不顾这是梵界禁地，许多屋子有和尚，正在战战兢兢地观看这肉色的戏。

李猪儿起先投入其中，仿佛大有可乐似的，但随即，他愈加悲愤，狠狠推开因作嘴子而浑身颤抖的爿儿，呼喊道：“不，俺不要你！没有鸟儿的李猪儿若是男人，便是实际上的光棍儿；若是女子，却有丈夫，那个丈夫是赫赫有名的，是没人杀得了，也是刀子割不断头颈，斧子劈不开肚子的圣人天子！”

眼看他就要溜之大吉，王不换说：“来人，把猪儿大将军管住，替他穿好新郎装，半个时辰后与心爱的爿儿成亲。至于我的孩儿和玉儿姑娘，那是陪伴他俩的副对儿，不是主对儿。”

说时迟，那时快，小骈枝和老张斗率五六个死士，把李猪儿捉住，而外头，李猪儿的甲士闻讯，也就是跨进来几步，看了看，说：“大将军要成新郎了，可好了！”

不以为意，说罢就走，丝毫没有在乎主将是真要结婚了还是给弄成真要结婚了。

即便是李猪儿，也以为王不换这是要把自家强迫成新郎，而不是为了别的缘故，所以一个劲嚷着：“我不要成亲，没有鸟儿的李猪儿只能做男人的女人，不能做女人的男人！”

众人听得，表面上一本正经，但心里都明白，心里都在讥笑。

去尘对表兄弟俩说：“你们以为王不换是真想让李猪儿成亲还是虚饰其事？”

“还用问，”宝卷道，“一个没有鸟儿的男人还能真成家？”

“表兄，你领会错了，”封驭说，“去尘兄问的是宦布是真让李猪儿娶爿儿姑娘还是企图借此达到其他目的，你回答是一个没有鸟儿的男人即便有了夫人，自家既做不成男人，也无法叫娘子成为女人。”

“这个我不管，”宝卷愤然说，“我只想说为何我一个好端端的男人，不能成为爿儿姑娘的丈夫？”

“你已经是丈夫了，”封驭提醒他说，“丹歌姐姐你忘了，她人还在这寺庙里没走呢，你就想要别的女人做新人了？真可谓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好了表弟，休提那个尼姑了，由她做尼姑去，今日我不叛卖她，算与恩怨两清了！”

去尘不参与他俩的话语，始终在观察四周动静，说：“王不换太蹊跷了，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宝卷不耐烦说：“得了，别自以为是。”

“今晚要出事。”去尘进一步说。

“说具体的。”封驭说。

“我说不好，没有明显的征候，只有一种感觉。”

“感觉感觉，”宝卷嚷道，“我感觉爿儿姑娘喜欢的是我，玉儿姑娘喜欢的也是我，可感觉是感觉，显然没那回事。”

“我说，二位，接下来若是这两件事我预计对了，那么今晚明晨王不换有所举动。一件是，我与你俩尤其是我，将要重新穿上甲胄，给严格看管。另一件是，王不换要用自家雄厚的财力进一步笼络李猪儿的士兵。”

“拭目以待。”封驭说。

宝卷说道：“对一个光棍儿来说，出啥事都没女人□□更为凄惨”

李猪儿发愤发怒发狂发癫打得的形形色色鸟儿清点出来了，有百八十只之多，王不换叫善于烹调的和尚做成婚宴的主菜，说：“取之于新郎用之于新郎，可要好好做，做成香喷喷谁吃了都忘不了的绝味如何。”

于是那些鸟儿从臊气冲天到香味扑鼻，花了好长的时间。臊气冲天是用开水拔除或艳丽或平庸的翎毛造成的，香味扑鼻是添加形形色色的佐料导致的，这个奉鹤寺有的是药材，其中相当一部分除了药用价值，食用价值也想当出众，比如这里也少量种植阿芙蓉，其种子之外壳添入底汤小火炖熬，具有一种将本来就好吃的鸟肉转成人间至魅至惑之美味的力量。

宝卷不得不承认给去尘预料对了：他和去尘以及表弟又得穿上沉重寒冷的甲胄了。窦轨先负责为他穿上银甲胄，萧锋镝负责为封驭穿上铜甲胄，小骈枝特地为去尘穿上金甲胄。

王不换在外头，人影看不见，声响却听得见，说：“流水毕竟是你三人曾经的好兄弟。今日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你三人当然得穿得隆重点。他倒也想穿铁甲胄来着，但可惜，近日吃了李猪儿的赚，跌入他掘的陷坑给伤着了，这两日才好转，暂时不能再穿上甲胄了。

不过，说实在的，这陷坑猪儿老弟倒也挖得好，一挖一陷，正好逮着他的妹婿。因此可见，若真有所谓的缘分，那其实是天定的，不是人力所能勉强的，正如换了一年半载前，我王不换哪想得到以后会在金陵城遇见我的夫人柳七娘。”

听得这最后一句话，去尘等人特意探身到禅室外，看见王不换正率人布置婚宴，三十过头却依旧美好如少女的柳七娘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