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下)(1 / 2)
“陛下充作庖厨亲自寸磔杨去尘,是陛下定下的除夕大礼,群臣早备好自家牙齿喉咙肠胃和粪门了。但小的以为这杨实在肥,千人哪够吃的。
有鉴于此,小的斗胆建言如下:这杨,索性陛下自家独吞了,干脆圣人一个独占了,横竖大家一己独享了。为何?
无他:陛下即圣人,圣人即大家。换算成庶民听得懂的话来说,就是:陛下等于圣人,圣人等于大家,此大家既然不是“全体大伙”的意思,此大家便是独吞爷的意思。
到时候独吞爷把别的羊替代这个杨,大燕的天下人,大家的千员臣,谁敢说独吞爷的不是?独吞爷要顺利做到独吞,便只能悍然当作屠夫,要不然大燕的天下人,大家的千员臣,早把陛下圣人大家的杨撕扯去,片肉不存,寸骨不留。”
这戏谑而又绕口的话儿惹得安禄山大笑,笑着笑着,顿然扔弃柳叶刀剔骨刀,说:“便是严庄在我跟前,也未必敢于如此极谏,”
安禄山笑道,“黄爱卿啊黄爱卿,卿卿真是朕的卿卿。如何,明日我杀了严庄,把爱卿擢拔到他的位置,权充大燕国大宰相如何?”
“不敢,”黄幡绰叩头如捣蒜,“幡绰是百无一能的戏子,自然万万不敢把宰相衙门当成献艺戏台,日夜弹唱,唱得天下雄鸡不敢打鸣,说既然牝鸡司了晨,要我等雄鸡再有何用;唱得牝鸡不敢下蛋,说既然公鸡破了处,要我等牝鸡再有何用。”
“哈哈哈,”安禄山笑得眼泪水都流下来,“你这个戏子啊,总有说头,说啥都头头是道句句是戏!”
黄幡绰嫣然一笑,莞尔一笑,夺过解愁手上的琵琶,轻拢慢撚奏出《渔舟唱晚》的调调来。
与此同时,吹刮后头帷幕的风溜走了,重新垂下的帷幕把情急露峥嵘的弓箭手刀斧手给覆盖了。
解愁颓然放松,却站不稳脚步,几乎跌到,多亏给李猪儿悄然用金错刀刀背挡住。
与此同时,流水实施干扰,说:“天子爷万万不可震怒了,不然目力忽然全部耗光了,没剩下一点根基,接着谈收复谈恢复谈复兴,万无可能了!”
“是李唐,是李亨,收复万无可能,恢复万无可能,复兴万无可能,不是大燕国的捉生将安禄山!”
众人不敢搭腔,免得安禄山暴跳如雷滥杀无辜。
黄幡绰做好准备,一旦安禄山动手,便设法把暗藏的阿芙蓉塞进去尘嘴里。他通过眼神,把这个意思报与去尘。去尘早豁出去了,啥都不怕,但恰才受了岳丈的这一瞥,明白他的意思,陡然想起疼痛的感觉最为难忍,便顿然脆弱了,不禁眼泪汪汪。
他清楚,照目前这个情形看,他自家是无法取出大脚趾次脚趾窝窝里的莨菪子药丸的,以死来逃避吃苦受痛,大约不可能了,浑身上下要生生生疼了;还要同时担忧解愁随时爆发,通过奋然一击,要么把他杨去尘砸死,要么把琵琶狠狠扣在安禄山头上,看看是他的头硬,还是她的劲头大,她手中的琵琶硬。
果然,安禄山喘息定了,重新剥出去尘上衣,嘴上咬着的刀子变成剔骨刀,手握的却是柳叶刀。那刀尖在去尘心窝窝上轻轻划动游走,所到之处,鲜血渗出,滴沥下来,漉漉滚落在地上。
解愁几乎晕厥,倒在地上。黄幡绰顾不得许多了,索性搀扶起她,按住她的眼睛,说:“解愁,闺女,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没法子的事儿只得如此了,谁叫杨国忠和杨门一族作恶多端……”
“怎么样?”安禄山划空了,因目力欠佳。
“不怎么样,划空了!”去尘有意激怒安禄山,“来,朝这里,扎准点,除非你是瞎子,连俺的心脏位置都看不见!”
“看不见好,看不见便是弄伤你,活活痛死你最好!”安禄山大笑道,“速死没门,你速死了,你身上的千万片白肉就提前臭了!”
“我替天下人受痛,大痛不痛,虽痛犹痒,捉生将你好生割我的肉,割好了,你的千人臣下过得好年,吃得好年夜饭,全拜安大厨子所赐!”
“捉生将安禄山要好好脔割你,不过不是今日,今日捉生将安禄山只是见过你,认得你,看看你是否有一丝半毫像杨国忠。”
“如何?”
“乍看之下一模一样,不同处乃在于年轻多了。”
“哈哈,大皇帝瞎眼了,把丝毫不像杨国忠的杨去尘错认成杨国忠了!这不是瞎子嘛!”去尘用大声说话来掩护痛楚,同时用讥讽和刻薄来刺激主宰者安禄山狠狠捅死自家,“难怪独夫民贼安禄山举办不了千人宴了,寸磔仇人之子杨去尘也一拖再拖!”
“快了快了,明日便是除夕夜了,改明日了,”安禄山倒也不慌不忙说,“正好,朕的目力暂时又行了。”
流水哭喊道:“可是陛下爷目力暂时恢复是愈加恶化的先兆,要紧是的息怒止愤,不然明日千人宴上陛下爷拿啥脔割杨去尘?”
“可朕一点不发怒丝毫不愤然,喜怒止愤何从说起?”安禄山把去尘的前胸划了个遍。
铁笼里的秦基业师徒生生受罪,仿佛那刀子是走在自家心尖一般。
忽然,众人听得安禄山用梦幻一样的声音说:“来,流水少年,少年流水。”
在□□手移动的眼睛和箭镞之中,流水来到安禄山跟前:“流水悉听大家吩咐。”
“听说当时若没杨去尘照拂你看觑你嘉勉你,你不可能活着变成明眼人。”
“属实。”
“那么听话,靠在杨去尘身上,替他受刀如何?”
“巴不得有机会报答去尘兄一二。”
“行,仗义的少年。捉生将安禄山只得成全你。”安禄山平静说,“放你到身边,捉生将安禄山若不成全你殉义而死,你为了报恩于杨去尘,只好一举结果捉生将安禄山,因安禄山前头两只牛眼看不大见,但后脑勺满是眼睛,且都是好好的目力,看你看得很清楚,一旦你胆敢对捉生将安禄山有所举动,那些好好的眼睛便变成箭镞,蝗虫似飞来了,射死你,也射死杨去尘,都死了,但都免除了陵迟碎割。”
“是的,为了杨去尘,流水啥都乐意做!”
“可你娘亲在朕手里,你左右夫人和刚种上的娃儿也在朕手上,——别以为朕不知道,那两个女娘是朕冷宫里的残羹剩饭!”
手执大刀的李猪儿挨近安禄山,随时要砍他,若是他点明那两个女娘是其不曾享用过的玉儿爿儿。可是安禄山故意不揭穿,相反,混淆真伪说:“那是朕用过的女人,你焉敢越俎代庖,叫她俩生你少年的娃儿?”
听得安禄山如此说,李猪儿这才缓过杀人的劲儿来。
听得安禄山如此说,流水偏离安禄山,去到去尘边上,道:“给陛下爷看穿了,流水愈加乐意替去尘兄赴死了。”
“别别,流水好兄弟!”去尘嚷道。
“流水,你要用舍生忘死向朕证明熊耳山里你治愈双眼确有其事?”
“陛下自有判断力。”
“你与杨去尘可曾歃血为盟?”
“不曾,也不在乎,实际上已是兄弟。”
“那好,你背对我。”
流水便把后背对准安禄山,安禄山用柳叶刀在那里划了两个字:“写的一个字两个字?写的是啥字?”
“疼痛之下焉能辨识陛下爷的法书写的啥。”
安禄山回头,看着铁笼里的人:“你等众人可曾看清了?”
没人回答。
安禄山问道:“哪个少年叫颜学述?!”
“这里没有颜学述,”边立功说,“只有顶冒过颜学述的边立功。”
“不管你是谁,你读得一车好书写得一手好字,便能辨出捉生将安禄山方才在流水兄弟背后划刻的是两个啥字。”
“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焉能辨识。”
“圣人,我辨识得出,”说的是敢斗,“我擅长此道!”
“为何现在才说?”
“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怕出了头便率先没了头。”
“说!”
“乃杨柳两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