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下)(2 / 2)

加入书签

“认得切!”安禄山说了,问流水:“少年,朕为何写杨柳二字于你背上?”

“杨是杨去尘,柳乃流水。”

“是呢,去吧,以大唐国捉生将起家的大燕国大皇帝安禄山亲证你与杨去尘结为兄弟。”

流水用血淋淋的后背贴着去尘血淋淋的前胸,与他合成一体,替他面对安禄山的刀锋。

确然,安禄山凑近流水面庞,柳叶刀对准他左眼,剔骨刀对准他右眼,问道:“黄爱卿,你百伶百俐,善解人意,你说说,捉生将安禄山这又是何意?”

“圣人百圣百明,向来兼听,虽则流水兄弟替杨去尘挡住圣人的正义之刀,但流水兄弟独自一人在茫茫大山治愈眼疾的事儿也可能是他与杨去尘杜撰的子虚乌有,压根不存在。

若要证明其确曾发生过,就须秦师傅与徒儿一并证言,若证言是对的,圣人便龙颜大悦,如若不然,则流水兄弟咎由自取反受其累,又将堕入黑黢黢的深渊。”

“解得切,”安禄山说了,忽然对准那四支铁笼,“秦基业,你与徒儿捉来便单独关押了,没有串供的可能。现在捉生将安禄山问你等:流水眼睛复明前,发生了啥最明显的事儿,当时你等众人都听见了。”

“异口同声说出来?”秦娥问道。

翻雨说:“要不每对儿给笔墨纸砚写出来?”

“不约而同写出来。”安禄山说。

随即,小黄门捧来笔墨纸砚,每对儿都给了。

须臾,每对儿写下了文字,文字到得黄幡绰手里,没多久给手拿双刀的安禄山审读。

安禄山笑道:“流水好兄弟可以留下他的双眼,并把他复明的法子交给大燕国大皇帝安禄山了,自然不会贱买他的。是的,朕间接听得流水也说过,寻见最后一枚钢针之际,熊耳山佛寺里那个灵音法师奏响了铜钟。”

“等于说陛下采纳小子的法子治疗眼疾了?”

“朕是光明之神的替身,火焰之神的代理,焉能眼睛看不见;果真看不见,这个所谓的帝位当然要给人取代了,这个人可能是亲儿子比如安庆绪,也可能是随便哪个野心家,比如严庄。皇位给人取代后,捉生将安禄山连一介草民都当不成了:皇帝的老子怎么可能是一个瞎眼的草民?为了掩饰这个丢人的秘密,即便亲儿子都要杀了你。”

“陛下爷前头似乎说过,若是流水的法子管用,大皇帝犒赏流水?”流水问道。

“这个不用说,理所当然:富死你贵死你。”

“那草民可以不要圣人的犒赏,只要杨去尘活着做俺的兄弟?”

“可以,”安禄山笑道,“今日,朕可以为你留下杨去尘的命。”

“只是今日?”

安禄山把两把刀子交还到猪羊手上,又把流水拉离去尘前胸,哪想到说了小一阵的话儿,两个好兄弟的皮肉因血迹伤口而粘连在一起,猝然分理,扯动皮肉,致使俩人疼痛不已,大叫出声。

虽说如此,流水还是跪伏在地:“大皇帝,要么今日便赦免杨去尘,要么今日便脔割他,流水可以取代他代劳他!”

安禄山半明不暗的双眼忽然盯着流水看,凶光溢了出来:“流水,好兄弟,有些事你代劳可以,”安禄山凑着流水的耳朵说,“比如朕的两个嫔妃的破处可以由你来,但脔割杨去尘,须得以捉生将起家的大燕国大皇帝安禄山陛下亲自动手,谁要代劳,安禄山索性将他一并陵迟!”

流水心里吓得痉挛起来了:娶玉儿爿儿的秘事终于让安禄山发现了,这是死罪!虽说如此,他还是不肯起身,不停对安禄山磕头。

去尘见状,大声嚷道:“流水,好兄弟,你活你的,我不活了,还没正式脔割,就痛死我了!”

“今日你死不了,明日才是你的死期。”安禄山说了,对李猪儿道:“猪儿好人儿,赶紧传大皇帝圣旨:明日午后,大作千人宴,恭迎新年和天下大赦。”

在场所有与去尘有关联的人都暗自兴奋,秦基业师徒,黄幡绰父女,流水,李猪儿,万鼎丰,猪羊二人。

哪想到安禄山大笑着加了一句:“然杨去尘不在大赦之列,他在大赦天下宣布之前便曰给朕亲手脔割了!”

说罢,从万大厨手里拿来烈酒,打开瓶盖,狠狠喝了一大口,狠狠喷在去尘血淋淋的前胸,痛得他狂呼起来:“痛死我也!今日便凌迟我,求求你,天下共主,大燕国大皇帝安禄山!”

“死不了,好孩子!”安禄山笑道,“明日你死时,朕下刀尽量比今日轻柔些,叫你听见刀走肉开的嘶嘶声可好?”

“安禄山,贼人,巨猾,就算我那宰相阿爷对你不好,大唐天子哪里亏待你了,你舍得起兵,把他老人家置于凄凉境地,连他好端端怜爱的人儿,我那风华绝代的姑姑也丧命在马嵬坡下!你忘了圣人对你的好,总还记得贵妃对你的好吧?她可是我姑姑,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记取她给你洗浴庆生的恩德可好?!记取她宽衣解带,喂养你乳汁的恩德可好?!”

“你说啥呢?!”去尘的上述话语,叫安禄山听得一阵雷电似的,当场愣住了。

“贵妃娘娘我姑姑不曾认你为儿子,不曾为你洗浴庆生,不曾喂你香喷喷甜滋滋的奶水吃?”

“原来天下人都在传说这个!”安禄山哭着说,“没想到这种丑事都给外人听闻了!”

“不是丑事,是美事,足以保证大燕国大皇帝永垂不朽的美事!”去尘见击中了安禄山,不由得大喜过望。

“传闻是美的,实际却是丑的,丑不堪言!”安禄山抹着滔滔不绝的泪水,“糟糕,原本有些好转的目力却给这泪水弄黯淡了,明日多半脔割不得你杨去尘了!”

“那今日便脔割我如何?!”

“你叫我心里不堪痛楚,我也叫你肉身不堪痛楚!”

“安禄山,你不堪到哪种地步,当时当地?”

“不堪到安禄山起兵称帝的真实缘故天下人都看错了。”

“说来听听可好?”

“好,正好有这么多的耳与目,一块儿听听也好,不过,若有人侥幸逃……”

流水听安禄山这么说,高叫:“大皇帝,你吃过的贵妃乳汁再也吐不出来了,你如何吃奶的事儿何苦说出来?!”

“别说,我等众人不要听取!”边立功嚷道。

其余师徒都说:“不听!别说!”

“说说怕啥,听听怕啥,”安禄山道,“反正说了朕便不痛了,好受多了,该人家痛了,痛死了,朕又不用偿命!”

现场一片沉寂,但沉寂中听得见啜泣声和安慰声,有男的安慰女的,更有女的安慰男的;若听得见说话声,说得差不多,无非是:好在一同赴死;死而有伴则虽死犹生。

“不必着慌,何苦悲戚,”安禄山说,“本来你等得知捉生将安禄山双目快看不见了,便是死罪,现在横竖要死了,不妨听听朕明明享受不了帝王的好处了,还要勉强起兵,为的是啥?!”

“那就听听呗,不听白不听!”翻雨说。

“若说得精彩,说的又是真事,”秦基业到,“就当吃发送饭喝发送酒吧,黄泉路上得吃饱喝足,这是起码的。”

安禄山静穆许久,等泪水干涸了,方才叫李猪儿斥退幕后的弓箭手刀斧手,还把三个厨子清退了,然后娓娓道来:“各位少年可知晓李隆基为何宠爱我安禄山?”

众人七嘴八舌,有说因战功卓著,有说因胡腾胡旋舞跳得好,有说因长得白白胖胖,那时的圣人现在的太上皇正提倡以肥硕为美,故而把安禄山拔擢到标本男儿的高度。

“都是,却都不是,”安禄山说,“战功卓著的人多了,并非我一人;肥硕的封疆武将多了,为何偏我安禄山?”

“你知道详情你说出来便好,”去尘不耐烦说,“何苦反诘我等众人,我等众人是来听故事当发送饭发送酒的?”

“确切成因究竟是啥,你说出来便好,”敢斗肆无忌惮说,“我等众人巴不得听你的丑事哈哈大笑,然后慨然受死,酣畅淋漓。”

黄幡绰轻手轻脚把张杌子拿给安禄山,把扶他坐下,安禄山看他道:“爱卿可猜到为何李隆基杨玉环竟狂热宠爱起既没有文才又没有相貌的安禄山?”

黄幡绰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同理,美丑相对而立。”

“该死的戏子,”李猪儿愤怒说,“你竟敢说大皇帝是丑汉子!”

“猪儿不必如此。好猪儿,你息怒,黄教师只是说了实情而已。”安禄山说,“你的大皇帝当初兴许不是丑汉子,后来因皇帝夫妇喜欢美丑对比尤甚的丑汉子,捉生将安禄山便有意朝那个境地进发,最后真成货真价实的丑汉子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