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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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弟子无能,没有控制好瀚雪,让它闯了大祸,这魔剑的出世,弟子罪责重大”湛屿歉疚的注视着师傅,无论什么样的责罚他都甘愿接受。

沈傲抚了抚湛屿略微冰凉的手背,说道“这事本就不怪你,谁也没想到竟然有歹人迁入听雨阁,意欲夺剑”倏尔面露疑惑,沈傲蹙眉继续道“这听雨阁铸剑室之下封禁魔剑之事,江湖鲜有传闻,就连为师,亦是继承阁主之位时,才会秘密告知,阁中弟子是断不会接触这类机密的。怪就怪在,这个叫巫澈的人,是怎么探知到的”

提起巫澈,湛屿就忍不住的身子发僵,舌头发麻,瘴毒麻痹的阴冷感,仿佛顺着看不见的触手,攀上了面颊,随着每一下的抚摸,激起阵阵颤栗。

“弟子半年前,曾在酒馆里见过他一面,他说了些稀奇古怪的话,随后便消失了,此番弟子认为,他应该是夺了舍,迁入听雨阁的目标是我,只是巧合去了铸剑室,让他发现了封印的魔剑,这才会改了目地,去夺剑”

沈傲道“你们见过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湛屿将当日所发生的经过简单阐述了一番,但他避过了腹诽江予辰的腌臜秽词,只挑巫澈的部分说。

沈傲听着湛屿的陈述,惊的眉毛都颤若琴弦,“他竟然要夺你的身体这等卑劣的术法,实乃邪魔外道,罪大恶极”

见师父反应如此之大,湛屿竟莫名暖心,他自小没有父母,从记事起便跟着师父住在翠微山的竹舍之中,他从懵懂之初,便将这个儒雅清俊的男子视若亲父,二人名义上是师徒,私底下却如寻常人家的父子般,恭敬亲昵

湛屿反握住师父的手,言笑道“师父放心,我会严加防范的,上次他都没有夺的了,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这般劝慰,在沈傲听来,却无半点舒心的作用,隐隐的不安似怀揣的冰冷缠蛇,瘆人的寒凉涌遍了四肢百骸,“既然这人目标是你,又想夺取灼世剑,那为师便更加担心了”

见师父面有隐忧,湛屿不解道“师父为何这么说”

沈傲的眸光闪过不明言状的神色,有担忧,有恐慌,有前路未知的彷徨,他忧心忡忡道“灼世剑,如今就在你的骨血里,当日你握剑在手,它便化作一道红光渗进了你的掌心之中,随后你便昏迷坠落,为师与众弟子因顾念你的安危,让那巫澈趁乱逃了。听你一言,为师更加担忧,你与灼世剑融为一体,他要再找上你,岂不是一举两得”

湛屿听了差点没惊掉下巴,他快速的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之中一抹胭脂色,透着血腥的阴冷,氤氲着污秽的气息,稍稍运转丹元,一股霸道的浊息游走至四肢百骸,竟将湛屿幽深的墨色眼瞳,泛出妖艳的赤红色,整个人顿时阴鸷邪魅,肃杀的气息透体而出,仿佛踏尽尸山血海,睥睨天下的屠戮帝王。

见湛屿把控不了魔剑,竟有反噬操控之势,沈傲便慌乱如麻,他最怕的就是魔剑失控,若是让外人知晓湛屿身负魔剑,势必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百年前听雨阁弟子所铸下的大错,绝不容许在今世重现。

越想越是后怕,顾不得腹间的伤,沈傲跪坐在床板上,捧着湛屿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厉声道“湛屿你听为师的话,一定不要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半点你身体里的魔气,为师已经嘱咐过门下子弟,严封死口,绝不私下谈论此事,你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身负魔气,否则,否则”气息勃喘,喉头哽咽,“否则,师傅也护不住你了如今这修真界,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你别让为师,悔悟终身”

沈傲悲拗欲绝,眼底盈若秋水,他捧着湛屿的脸庞,就像捧着一颗割舍不下,夺之必死的心脏,那凄迷哀怨的神色,深深扎疼了湛屿激荡的魂灵,眼底的血色骤然退却,涌进四肢百骸的魔气原地消散,一种劫后余生的怅然攀爬上来,使他的双眼木然而又潮湿。

湛屿奋力的点着头,颤声回答道“我保证,请师傅放心”

听到湛屿的保证,沈傲微弱的松了口气,他的指腹薄茧粗粝,摩擦在脸上,说不上舒服的触感,带着隐隐的恐慌与颤抖传递过来,使湛屿微微的皱起了眉,“师傅徒儿一定听您的话,绝不再外人面前暴露分毫”

“阿屿为师只希望你平安顺遂一生,我不想你步眴燃的后尘,消失在我的面前”血腥的记忆跨过时间的沟壑纷至沓来,横亘在沈傲的眼前,迫使他阖目躲避,发出的声音都是酸涩哽咽的,“为师再也承受不住下一次了”

湛屿望着师傅噙红的泪眼,心里堵的发慌,他只能以手覆住师傅发颤的小臂,轻轻的揉捏着,就像儿时因为闯祸挨了司掌戒打,趴在床上疼痛啜泣,师傅便这样轻柔的揉捏着自己的小臂,严厉而不失温柔的教导自己,那言语中埋怨甚少,更多的是浓郁不化的关切,是罚在自己身上却疼在师傅心底。

师徒二人在这斑驳的光影里互相挂念,一个我见犹怜,阴柔哀婉。一个眉目刚毅,桀骜忱挚。虽相顾无言,却也胜过万语千言

自得知魔剑入体之后,湛屿每日面上虽依旧平淡,但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这魔剑身负的记忆,时断时续的出现在脑海之中,总是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有时立在烟雨楼的石桥前,竟能无端看到拔地而起的虚幻高阁,奔走嬉闹的白衣弟子,有几次恍惚间不慎迈下了廊桥下的浅溪,早春冰冷的溪水着实锥心刺骨,次次弄的他狼狈不堪,却又不敢大声的气急败坏,生怕小心翼翼的师弟们见了更加惧怕自己。

因铸剑阁的大火,挺拔百年的百叶林付之一炬,南侧的竹海亦被焚毁了大半,整个后山焦土遍地,萧瑟颓唐。

沈阁主将养了半月,便应无极观之邀前往议事,湛屿本想随去,毕竟快大半年没见过江予辰了,可师傅因魔剑之事,仍是不肯放他下山,苦口婆心的规劝了许久,才迫使湛屿恹恹的答应,他立在山门前像个新妇目送情郎般,左挥右挥的不忍离去,望着师傅御剑的背影亦是惆怅哀怨。

夜色未央之时,皓空之寒月似轻杳薄纱覆面,晚风徐徐如春水一般冰凉,屋内的烛光映着青色帐幔,摇曳着湛屿影影绰绰寂寥的身影。他披着外衣,端坐在桌前,手中捏着素色的瓷盏,几次欲端起又次次无力的放下,杯中不多的冷茶撒泼出来,濡湿了洁白的衣袖。

他无力的扶住额头,眼眶涩痛难当,那种心悸的感觉再次如潮汐涌覆,冲刷的心口阵阵难受。

那年蜀中多雨,绵绵的雨雾中,听雨二十七座楼阁,仿佛置身九重云顶的浩渺天宫,巍峨雅致,璧月澄素,庭前翠竹油碧发亮,鲜青的草皮之上株株月季含苞欲放,红黄娇艳一片,挂着湿漉漉的雨水,娇俏犹怜。

江予辰自房中推开半旧的悬窗,用一根梨木抵着,玉立在窗前,将一素色的瓷盆搬到窗沿上,望着盆中凋败的白莲静默失神。

而湛屿此刻正立在屋内的角落,盯着江予辰瘦弱的背影,面容哀戚,他自睡梦之中穿越时空,去往经年,初见的兴奋使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高兴的想要拥抱住这个清雅的男人,可虚无的手臂几次三番的穿体而过,次次徒劳无功,只好悻悻作罢,但这屋子里浓郁的哀戚亦是感染着他,使他莫名的感到空落凄楚。

这时门开了,潮湿的冷风伴着肃杀的气息,裹挟而来,裸的涌进房中,挤走余温。满是刀刃的寒凉刮的湛屿几乎站立不稳,后背牢牢的贴着墙壁,透明的身子呈水纹荡漾。

江予辰不为所动,只是将目光从莲花上移开,改盯着窗外的茫茫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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