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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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轻风突然从心底涌覆出一种强烈的报复欲,他望着脚下如丧家之犬一般癫狂的人杰,看着这个民间百姓无不交口称赞的俊秀侠士,修真界冉冉升起的未来领袖,竟然会为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卑微下跪,涕泗横流。

从未有过的高高在上让他极度舒适与畅快,就连望着湛屿的目光亦是淬上了高傲的嘲鄙与嫌恶。

若不是沈傲在场,要保持着一门之主的涵养,想必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让这个高大的俊美少年好好尝尝被糟践的滋味。

“湛公子,牟某明白你对失去挚友的不忍,可也不能说我无极观草菅人命,事实就是他江予辰亲口招供,我一没上刑,二没威胁,是他明知自己走投无路,辩白不得,识趣的早早招认,你可不能为了替他洗刷罪名,胡乱编排些并不存在的理由。”

“我没有,我只是希望观主不要早早下定结论,多给他一些时间,让真相大白,不要让好人蒙冤”

牟轻风挑眉讥笑,沉声道“何为好人,何为坏人,你以一己之私就认定他江予辰洁白无瑕我无极观枉死在他手下的门人有数十人之多,他试炼自己的恩师,使其大闹我师父的灵堂,残忍的碎尸枭首,那缚影台上同门溅洒的热血如今依旧斑驳的历历在目。”

“湛公子,你觉的江予辰的手中只有区区几十条人命”牟轻风忽而拔高了嗓门,愤恨道“他手上是成千上万条无辜的亡魂你知不知道光顾旌宇一条傀儡便屠了西岐村四百一十六口人命,上至鹤发老人,下至襁褓幼儿,他可曾有过半点仁心”

“你一句身不由己就能替他洗刷掉满手沾染的鲜血”牟轻风倏尔凝笑,如刀子般锋锐的眼神凝视着僵化愕然的湛屿,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做梦”

回荡在大殿之中的诘问,字字诛心,句句泣血。牟轻风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了刺死湛屿的刀剑,密密麻麻,森寒至极。

湛屿眼底的光亮彻底的湮灭了,他颓败而孤执的跪立在牟轻风的脚下许久,才缓慢而呆滞的松开了那被他握的皱巴巴的衣摆。

求路无门,挚爱将死,湛屿想要从这无边阴冷的大殿之上再次站起,可他稍稍一动竟以心力交瘁到无力可施,只得模糊着空洞的眼眸,继续颓丧的跪立着。

沈傲将湛屿的悲坳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曾经鹤真身死的时候,他亦如爱徒这般固执无措,当初他的不遗余力与今日湛屿的卑微癫狂是那么的相似,那么的感同身受。

这一对师徒,无形之中牵扯住了另一对师徒的生死,何其残忍,又是何其无辜。

沈傲凝视着爱徒的侧影,感叹着命里的缘分,惋惜着尘世的定数,一双暗夜里潋滟过无数次水雾的眼眸,依如湛屿湮灭的,阴霾晦暗。

牟轻风好整以暇的饮尽了杯中的冷茶,他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袖,平淡道“我知你一时接受不了,但事已至此,无可更改”说完,转向沈傲,施施然行了一礼,“沈阁主,烦请您多劝劝爱徒,牟某还有要事待办,就不多留了。”

牟轻风拂袖而去,偌大的森罗殿只余他师徒二人。

沈傲感觉这少了人气的森罗殿阴冷的如九幽的阎罗殿,他觉得指尖似乎凝结了一层皑皑的冰霜,将他掌下的触感都一一夺去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沈傲距离爱徒不过十几步,却仿佛跋涉了经年一样疲累,他用几乎失去了知觉的手掌抚住湛屿的肩膀,低声说道“阿屿我们回去吧”

湛屿垂着眼睫缓慢的摇了摇头,他说“我还想再求一求。”

“何必呢,他以罪无可恕,你就是跪穿了膝盖,也于事无补。”

湛屿还是摇了摇头,喉间有些梗阻的呜咽,“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

沈傲忽而悲从中来,他是知道湛屿的脾性的,可他也知道希望的背后是无尽的绝望,那种被绝望一步步逼近的无力,足以将一个人的铮铮铁骨腐蚀殆尽,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无能为力的失落,是沈傲谈之色变的余悸,他已经痛痛快快的尝过了,生生被拽去了半条性命。

而湛屿还这么的年轻,他如何承受的了。

夜凉初透,月满西楼。皎皎清辉之下湛屿从森罗殿内踽踽而出,沈傲尾随在爱徒的身后,凝视着他寂寥萧瑟的背影,他已经将所有能讲出口的话都说尽了,却丝毫没有撼动湛屿坚定执拗的心,他不言不语的无声反抗,心细如发的沈傲又怎会不知,他只能任由湛屿改在山门前孑然跪立,高大的身躯渡上一层阴阴淡晕。

一派掌门陪着首徒跪立在另一修真大派的山门前,总是突兀的让人不忍忽视。这两日已经陆陆续续有八大门派的弟子登上了上清峰,对于湛屿的深情亦是投以暧昧不明的揣度。

他们或是成群结队的走过,或是三三两两碰个头,然后乜斜着,交谈着,鄙视着,也狐疑着。

人们络绎不绝,私语便经久不衰,那些嘈嘈杂杂,悲悲切切的融汇在一起,如瀚海潮汐,来来去去。

第三日,人流往复的无极观突然间静默了起来,牟轻风携着冷若冰霜的黎清缓缓向着湛屿走来,他以为晾着这师徒二人三日,便可知难而退,却不想这二人的意志着实执拗,他若再不出面,恐在仙门之中落得个怠慢门主的口舌。

牟轻风端仪行礼,沉声道“几日来观中诸事繁杂,一直未有空余来劝解二位,沈阁主,您这又是何必呢,江予辰虽为我无极观弟子,可他所犯大罪乃欠债于天下,我一人是无法决定他的生死的,而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亦等着他血债血偿”

湛屿沉寂了三日的躯体总算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他在黎清冷冰冰的注视下缓慢而无力抬起那满是风霜的面颊,这透骨而出的心如死灰着实骇住了这冷若冰湖的女子,只见往昔那个俊美无俦的翩翩公子,此刻颓丧而消瘦,他的眼底盘结着猩红而狰狞的血丝,一张性感的薄唇灰败无血,皲裂的纹路残破深邃。他将高大的身躯卑躬成了行将就木的一团,如浊云压境般的灰怆牢牢裹束住了全身。

此刻,他整个人是空洞的,是颓丧的,是生无可恋的,又是万念俱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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