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灭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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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辰在湛屿阴鸷的注视下,缓缓睁大了强撑的凤眸,本就强弩之末的意志力在那双浸血的赤瞳下轰然坍塌,细细密密的绵麻如尖利的银针戳刺,那些翻涌激进的悚惧骤然撰取了心脏。

他觉得,湛屿此刻发散的冷戾气势,竟比昆仑天泉还要寒冷万分。

湛屿一时间被执念占据了心神,他似乎不记得禁制对他所造成过的伤害,依旧不管不顾的想要冲过它,然而不等他进到跟前,那如飓风般凌厉的灵场便横扫了过来,瞬间将他的袖袍刮的猎猎作响。

湛屿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是了然般的轻蔑,只见他抬起的手掌竟然凝聚出了一叶薄刃,随着灵力的积蓄而越展越长,最后竟有一柄长剑般大小,他向着惶然无措的江予辰邪魅一笑,手中的灵刃便以万钧之势劈在了金色的光膜之上。

“轰”的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细小的金色流萤似片片剥落的金粉充斥在半空中,灵刃切过的地方,咒印竟碎出了蛛网般的裂纹。

塔外,强悍无匹的青龙虚影似是感应到了强大的威胁,自盘绕的塔身如极电般啸吟着窜向塔底,如飓风般的至纯清气将塔身檐牙上悬挂的八十一枚铜铃,震颤的嗡鸣久久不止。

沈傲自巍峨的牌楼下抬起晦暗的双眸,远远便瞧见正气三塔之一的昊极塔金光大盛,地底声声龙吟震耳发聩,无数弟子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纷纷抽出手中的长剑枕戈待旦。

沈傲顿觉不妙,自湛屿进入塔底之后他便心神不宁,总感觉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果不其然,这孩子终究是见不得江予辰身死的,执拗如他,势必会做出些不计后果的蠢事来。

塔底,一人一龙焦灼缠斗着,湛屿手执一道细长薄刃,抬手将颊边的血线尽数抹去,他的神情看上去既痛快又阴煞,虎视眈眈的毕露凶相,他仿佛许久不曾这样畅快淋漓的鏖战过,抬眸望着盘踞在禁制上的巨大青龙,就像在看着一条吐着芯子虚张声势的孱弱小蛇,它越是张牙舞爪,越是能激起他骨子里嗜血的暴虐。

此时的江予辰无疑是悲痛的,他说了这么多,刨出了那么多陈年腐烂的血肉,也没能将湛屿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他不忍见他自毁前程却又无计可施,他焦灼无措又贪恋湛屿的孤注一掷,他很想咒骂自己的无情,却又心力交瘁到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湛屿被青龙的利爪破开胸前的衣襟皮肉,殷红而浓稠的热血流淌下来,将他的眼底浸染的滚热潮湿。

他有些哽咽的向湛屿喊道“没有用的,昊极塔里重重机关禁制,就算你消灭了青龙虚影,还有数不清的咒印幻兽,你快点走吧,为了一个从未将你放在心里的人拼命,这样做根本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湛屿从虚影身上粼粼的波光望过去,一张染血而邪魅的脸上渡洇着一层无所畏惧的孤勇,他用沾染着血渍的牙齿,狠狠的将箭袖松懈的绑带咬紧,然后对着他阴恻而笑,心道“你可以心里没有我,纵然今世的你依如前世,可我湛屿依旧不会放手”

我会为你建造一座最华丽的囚笼,将你藏进去,关起来,除了我,你谁也不能爱

无极观的弟子此时以乌泱泱的涌进了森寒透骨的地底水牢,那条盘旋了百年的青龙虚影与金色的禁制一道化为了四散漂浮的璀璨流萤,遮天蔽日的金雾银雾将整座阴森的地宫映若瑶台。

那个前几日还不成人形的天之骄子,在流萤的辉光之下狂傲的似睥睨疆场的无冕战神,他就这样一身血污的伫立在封冻的池水里,隔着一段浅薄的距离,遥遥凝视着眼前虚弱惨白的江予辰,他将手中的锋刃抵在那截白皙的脖颈处,性感的咽喉下。

他问道“你究竟跟不跟我走”

江予辰的嘴唇已经被他噬咬的肿胀撕裂,殷红的血水淌落下来,砸碎在透明的坚冰之上,溅射出一朵唯美的红莲来,他抬起无所畏惧的凤眸,骤然前进一步,皙白的皮肉便裹束住了那寒芒的尖锐,他说“我恶心你还来不及,为何要跟你走”

湛屿握刃的手掌霎时鲜血横流,他瞪着目眦欲裂的瞳眸,启阖着血沫滚滚的唇齿,痛心疾首的喝问道“我一片真心,在你江予辰的眼里就如此不堪,如此惹你憎厌吗”

江予辰低眉浅笑,滚动的喉结带起一阵浓郁的血腥,“我不需要任何真心,你也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也不会感激爱上你的”

漂浮的璀璨为这个苍白无畏的男人渡上了一层霜冷的寡恩,他从未刻薄过的脸上连一丝伪装也懒得修饰了,就这样裸,明晃晃的映在湛屿的眼底,太冷漠,太无情了

可他不想这样放弃,也不愿就此收回自己的感情,他将一腔酸涩的窒痛强行压下,然后收回那沾染了江予辰血液的薄刃,近乎发疯般的挥砍着那束缚着他手脚的铁链。

他疯魔着,痛哭着,飞洒的泪水溅落在江予辰的心底,激起无数悲痛的涟漪。

封冻的池水中,举步维艰,江予辰愤怒的躲着,湛屿凶狠的进攻着,锋刃与玄铁相撞,星火四溅,铛铛阵阵。无论江予辰怎样呵斥,湛屿依旧两耳不闻,他只有一个信念,斩断它,然后带他逃出去

从此,不问江湖纷争事,只做闲散怨侣人

他顺风顺水了十几年,鲜衣怒马,张扬不羁了整个青葱岁月,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呢

就让他自私一回,不再做那正道里的大侠,浮世里的英杰,去做一个鲜廉寡耻,是非不分的小人,为了江予辰,他愿意用一生的光明去换,哪怕他的心里丝毫没有过自己的半点位置。

江予辰的眼角余光里,是数不清的森森锋芒,那些向着湛屿奔涌的同门面目可憎到让他心惊胆寒,他孤独蹉跎了十余载的心脏赫然拧紧,他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准备,本能的将湛屿推离了身前,随后一柄利刃便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腹肋,鲜血霎时濛洇了襦衫。

紧接着,第二剑,第三剑,若不是人群拥挤,施展有度,想必江予辰已被这些冰冷的长剑狠狠贯穿。

“湛屿你是疯了吗你竟然要救一个满手血腥的畜生,你到底还知不知道,何为匡扶正义,何为诛灭妖邪”青邕将佩剑从江予辰的身体里拔出,滚热的鲜血在低温下氤氲了一丝雾气。

“我们知你与江师兄相交多年,可如今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何语城自人群之中渡出,惋惜的望了江予辰一眼,对着茫然的湛屿继续说道“江师兄所犯之罪,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莫要为了一己私欲断送自己的前程”

江予辰抬起痛到揪成一团的眉眼,恍恍惚惚的凝视了何语城一眼。

“他江予辰是无极观的败类叛徒,一个阶下将死之囚而已,怎配得上你一句师兄何语城,你这辍词是应该改改了”

“就是一口一个师兄叫的真切,却想不到这尊大树还不等攀附上,便被虫子蛀了空,何师弟算盘既然打空了,就立马在换一副,顾念着旧情,是不会有翻盘的可能的”

何语城不为所动,他只是犹豫了不过半瞬,便坚定不移的说道“江予辰永远是我心里的江师兄”

随着何语城话音渐落,人群之中霎时骚如沧海,阵阵嘲鄙的浪涌裹挟着讥笑而来。

湛屿孤影渐冷,茫然顾盼,耳边嘈杂纷纷的人声使他没来由的感到烦躁,愤怒,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口诛笔伐的森罗殿,见到那肃穆的灵幡之下,孤独孑立的绝艳少年。

那些困顿的,无措的,茫然的,哀伤的面孔轮番充盈在眼前,它们像一张张耻辱的罪证,将面前这些义正言辞的嘴脸,昭彰的扭曲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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