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歌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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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花茗你别进去啊”童雨棠见他跑了进去,又是焦急又是担忧的在原地喊叫道。

可跑远的花茗充耳不闻,他似乎迫切的想要去探寻心底里的遗憾,好通过一双尚未作孽的手,去挽回些什么。

每个人的心底都潜藏着一个致命的秘密,它可以是未曾出口的爱恋,可以是来不及告别的亲眷,也可以是抱憾终生的临门一念,亦可以是手下无辜枉死的昔年旧魂。

花茗有许多年不曾踏足过心底里的那座摩崖村,他只消在记忆里滚过一片衰草的枯叶,都会惊惧到心血倒退,躯骨僵直。他怯懦自卑,他无法去直视那些旧时的恩恩怨怨,就像他曾经那般,面对无法取舍的事情永远选择用逃避来面对,他已经错过了太多,又失去了太多,当自己终于直言面对这些过往的时候,旧人旧事皆如朝阳下消散的烟霭,不得踪迹。

如今,他又再一次伫立在了故乡的牌楼之下,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一历目。

花茗轻车熟路的奔到一座低矮且破旧的草屋跟前,那里是整座村落的最北面,紧挨着坟茔遍地的荒山坡。那山坡因为土地贫瘠,不善于开垦做田,只好用来安葬死者,又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从山峦刮过的风竟似百鬼哭嚎,是以没有人愿意居住在这里。

然而只有被驱逐的花茗一家无人无田,又是从别处逃荒而来的,是以看似和蔼实则奸诈的村长便做了可怜,将他们一家老少安排进了北山坡下孤零零的茅屋之中。

一路上饱经风霜,尝遍冷暖的一家人,终于得到了好心之人的收留,自然是倍加珍惜万般谨慎,在居住下来的几年时光里,不管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仅管大部分的群民依旧绷着一张肃穆的脸,连一句感谢乃至一个温和的眼神也吝啬的给。

可是花茗的父母乃至姐姐都无怨无悔,他们将自家后山脚下的一块土地开垦出来,种了些玉米土豆,偶尔会留出一角,栽种些蔬菜瓜果,虽然大半年的光景里仍是白费力气,可他们一家人知足而不厌其烦的耕种着,幸福二字永远洋溢在布满风霜的脸上。

待花茗长到十二岁的时候,他的孪生姐姐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艳若桃李,尤其是一双皓水明眸,在柳叶弯眉的映衬下温柔妩媚,虽穿着粗布麻衣,却难掩清丽脱俗的明媚动人。

他们姐弟二人实在太像,若不是姐姐怡静,弟弟招摇,很难从仪表神态之上将二人区分。

村里的孩子时常将他二人混淆,名字叫错,可他与姐姐都不去计较这些疏忽,反而越发由着他们乱叫去。

这一年的深秋,家家户户硕果累累,黍米麦穗金灿辉煌,花茗的父亲在集市上卖了蔬果换了钱两,高高兴兴的扯了两匹布料,为自家的一双儿女缝制新衣裳。

时隔多年,花茗仍记得那将夜的落日像个浑圆的咸蛋黄,油亮油亮的,火红火红的,他跟着姐姐从村西头的水田归来,鱼篓子里活蹦乱跳着一条肥美的大鲤鱼。

当略显老态的父亲将手中的花布撑给姐姐观看的时候,花茗从家姐熠熠生辉的眸光里,窥探到了什么叫视若珍宝。

那一匹蓝底碎着桃花的布料,虽算不得上乘,却也是常年穷苦的人家鲜少穿着的样式。他跟着雀跃的姐姐一路跑回了家门,还未进屋,便在院子里嚷嚷开了。

“阿娘阿爹为我们裁了布料,我们就要有新衣服穿了”

两个半大的孩子,像两只彼此追逐的喜鹊,在余霞成绮的晚空下,快乐着兴奋着。

成年的花茗伫立在空旷的柴扉之前,望着院内的温馨,眼角忽有泪光闪烁。

他迎着风雨,看着幼年的自己与阿姐从青葱稚嫩,渡成了形貌昳丽的弱冠之年。

那段年岁,是花茗倥偬半生难得的安宁与温暖,这里虽然时常鬼哭狼嚎,却有阿娘简单的粗茶饭菜,晕黄而摇曳着温馨的灯火,有阿姐月下蹁跹的舞姿,有阿爹早出晚归的辛劳。

那时的他真的以为余生会这样安稳而顺遂下去,会亲眼看到阿姐出嫁,自己娶亲,一屋子的顽皮孩童,鬓染霜白的垂垂双亲。

可这一切,都因为人性的丑恶,而被无情的撕碎了。

花茗将视线从冰冷的地面上挪开,那扇不会再开启的门板,却突然从里面被徐徐打开,而后在漆黑且幽邃的门口,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这个人影的出现,霎时攥紧了花茗揪痛已久的心脏,只见他不可置信的原地后退了两步,苍白的脸庞泛着心如刀绞的哀痛,他宽大的袖袍湿漉漉的裹附着他的躯骨,重若千金,寸步难行。

他的阿姐,穿着一身浆洗到发白的粉色襦裙,裙摆上大团大团的踯躅花,清艳绝丽,她的臂弯挎着一只竹篮子,里面盛着一碗个头很小的番薯。

那是几日前,他的好阿姐在村外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侠客,那人不知因何原由右手被废,一柄上乘宝剑全无用处,只得当作一种身份的象征佩挂在身上。

他曾随着阿姐去见过那侠客几面,白白净净蛮英俊的一个少年郎,年岁比他姐弟二人略小,但一双眼睛里却时常闪烁着虎狼般的孤勇,他时常在村外徘徊,衣衫虽破旧却穿的一丝不苟。

他有时怀抱长剑依靠在树下浅眠,浓密的睫毛帘子垂落下来,敛去了不少怪戾与凶险。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村里唯一的一道主路,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砭骨而冰冷。

这个男人只有在看到阿姐的那一瞬间才会微笑,那笑容如始解的坚冰,融化的蜡炬,从骨到肉都发散着一种叫做柔情的东西。

花茗知道,这个男人爱慕着阿姐,而且是除了阿姐,谁也走不进他孤冷的心间。

花茗有时会想,要是阿姐的缘分不与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所勾连,是不是自己这一家子,就不会突遭横祸,阴阳相隔。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的阿姐跟这个少年在溪边幽会,尽管二人从未袒露心扉,却各自从彼此对视的眼神之中,窥探到了地老天荒。

那日天降暴雨,阿姐与那少年躲在树冠之下,许是天色暗沉,距离暧昧,那少年突然拥住了阿姐,埋首亲吻了下来。阿姐终归是女孩子,脸皮薄如纸张,那张薄唇忽一降下,还来不及品尝唇齿相依的甘美,少女便窘红了面颊,狠狠将少年一推,从树下跑进了滂沱的大雨之中,含羞带臊的往家里奔去。

那少年紧随着奔了几步,见少女已经跑进了牌坊之下,便微笑着不在跟随,只是一双含笑的眸子,在逐渐淅沥的雨幕之中缓缓暗淡。

在那不久,村长家的儿子便提着礼物蹬了门,想要求娶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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