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昔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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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了早课,那个圆润的小和尚又送来了一些蒸的软糯的红薯。

岚音依旧没有搭理那个送饭的小和尚,今日更是连回视的目光都懒得给,小和尚无法,只好将红薯搁下,把冷透的薄粥端走。

这间古刹年代久远,陈设沧桑,墙上的壁画剥落的很是严重,大都看不出所绘的是哪方菩萨,被褥与蒲团间沾染着梵香的气味,窜在鼻端浓厚的让人畏惧。

江予辰在记忆里阖上了一卷经文,他的身旁是凤凰百无聊赖的放浪形骸,他翘着二郎腿,双臂枕于脑后,对着苍穹上的星河指指点点,一会儿说像弓箭,一会儿又说像兔子,一会儿又喋喋不休的说着独战须弥的壮举,总之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勾起江予辰的注意。

至臻幻境里没有昼夜之分,天幕之上的星河仿佛静止了一样永不暗淡,他们在这里相伴了多久,没有人能说出个确切的时间。一年或是一百年,对于江予辰来说并无分别,他除了默念经文,就是听着这畜生呱噪,日复一日的,时间也就这样缓缓流淌着。

“唉”凤凰测过身来,一手拄着下巴,问道“你为什么不离开须弥界,到外面去看看”

江予辰跪姿端正,如崖上苍松,他目视前方,淡淡道“还未参透生死,不易沾染繁华”

“怎么你还真想修得那金刚不坏之身,位列一方明王吗”凤凰嗤笑道。

江予辰闻言,垂首不语,目视着近前的莲花出了片刻的神,才幽幽答道“我对成佛成人都不感兴趣,只是想探得活着的意义”

说起活着的意义,凤凰便来了兴致,他从仰躺改为盘坐,颀长的身量带着玩世不恭的痞气俊美,洋洋自得道“我在未来须弥界的时候,去过东海神界,人间,还有魔界与九幽,九幽是收留亡魂的地方,我们暂且不谈,就说说东海与人间吧”

江予辰似是对他的畅谈感了兴趣,虽然转过来的一张脸还是冷的砭骨,却难得的多了一抹松懈的舒然。

凤凰很是得意,嗓音里带着兴奋的雀跃,“东海之地等级森严,神祗也分三六九等,权利法度亦是不容界越亵渎。东海之主说一不二,威严而冷酷,他为神的作风,更像是人间独断专行的帝王,不容许挑战权威,是以整座东海神界,压抑而胆战心惊”

“再来说说这人间,人也分等级,也有高低贵贱,掌权者独享财富荣耀,平民百姓纳税捐苛,但也活的还算自由。”

凤凰目光熠熠,面露神往,“我若不是天生天养,还真想入那轮回做一个普通人,娶一个像你这样貌美的妻子,生一个像我这样顽劣的孩子,有一间依山傍水的屋舍,和一盏等我归家的烛火。”

江予辰随着他的畅往而神往,他似乎看到那一间模糊的房子,掩映在一片翠树红花之中,静水潺潺,飒风瑟瑟。

“怎么样这日子不比守着一帮秃驴的须弥界来的自在”凤凰看着江予辰松动的俊颜就觉的自己很伟大,这块万年不化的坚冰终于被他融化了棱角。

他笑着继续蛊惑道“没有人生而为神,也没有人生而为佛,这三界的生灵哪一个没有五味杂陈的过去,也就是你,得天独厚的生在了这三十三重天,连性子都生的寡淡无味,太无趣了”

江予辰不知该如何辩驳,这畜生说的很对,他从有了神识的那一刻起,就冷淡的像一具木偶,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可以说他的情感苍白而无澜,目光所及之处,芳华也好,残骸也罢,都提不起他的丝毫兴趣。

可没有人知道,他渴望能拥有丰富的五感,可以感受到何为满足,何为愤怒,还有什么是喜爱与憎恶。

见他眼底露出了浅薄的寂寞,凤凰又心疼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对一个从未踏出过臻境的莲花描绘着尘世的五彩斑斓,太过残忍,便越举的跪行到他的身前,疼惜道“只要你跟我走,我就带你去看看那些繁华的疆域,我真的只想带给你幸福与欢乐,我不希望你这样的美人终日在青灯古佛之下凋败了朝气。”

以往凤凰这样的靠近都会被江予辰无情逼退,可今时的他仿佛被蛊惑了般,对视的凤眸里竟然奇迹般的滚动着熠熠的泽光,那是对内心悸动畅往的最真实的表露。

他们彼此对望了许久,江予辰才蓦地浅笑,那笑容让枯守多日未曾撬开心扉的凤凰感到重生,感到激动,他觉得在这春风化雨的笑容里,连不屈的身骨都是不可遏制的在颤抖着,他眼中有泪,喉咙哽阻,嗫嚅了许久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江予辰垂首,微微浅笑,光洁的额头在星光的映衬下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凤凰不知从哪里流窜上一股汹涌的冲动,他捧起江予辰的面颊,在他惊愕怔愣的凤眸里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吻,与千年前的恶意是不同的,它包含了凤凰固守千年的情感,还有热络而迫切的宣泄。

房外的绵雨细细密密,像缱绻的情感扬洒不尽。

岚音抱臂伫立在门口,借着大雄宝殿的万千灯火,遥望着对面隐藏在烟霭之中的峰峦。

当年他随着东海之主征战四方,将四海通通归入归墟的版图,然而功成名就,随之而来的便是兔死狗烹,他是霸主手中执起的长剑,哪怕他有血有肉,知恩图报,也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

也许这就是他作恶多端的代价,在涅槃之期被霸主暗算,命悬一线被丢进了终年积雪的昆仑墟。

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故人,居然会在自己的淬烧之下助其化了人型,那一刻,他觉得命运还是垂帘他的,至少在千万年的倥侗里,他不再因思念而疯魔癫狂。

这一世,他怕自己炙热的情感会给他再一次带来殒身的劫难,所以他压抑着,卑微着,终日装作若无其事的陪伴着。可谁又知道他温柔的目光之下灼烧着怎样猛烈的痴妄,他一颗惶惶无措的心脏每日都在失去的困囿里沉沦,当年他靖无月在神殿之外驻足了多久,他就比之更为固执的守候了多久。

他看着他们彼此情根深种,看着他们月下舞剑对弈,看着他们偷偷在凡间私会,看着他们在昆仑墟栽种的海棠茂盛粗壮。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羡慕靖无月的狂妄与胆大,他不在乎世俗的偏见,不在乎因果的轮回,哪怕被剥夺了神格,被抹去了记忆,他依然深爱到阴鸷而扭曲。

他终是没有靖无月的一股狠劲,因挚爱的一次身死便消弭了意志,变的束手束脚,踌躇胆怯。而那个男人却可以跟命运抗争,不向一切荆棘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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