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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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弱的烛火映照之下,岚音的大张半面容都浸没在晦暗之中,她的脚下,狭长的影子歪斜扭曲,伏贴在地砖与榻上的竹席之上,像极了一只狰狞丑恶的厉鬼。

数不清多少个夜晚,她都是这样陪伴着一盏油灯枯坐到天明,年少的容颜未改,岁月却忽已成暮。她还未好好的感受过这尘世的繁华绚烂,便在经年积郁的怨愤里腐蚀了蓬勃的躯骨。

而眼前这个男人呢却还在心心念念着那个偷窃了她珍宝的恶徒,置她的满腔热忱与深情于无物。他的温柔与怜悯,赤城与善良,总之所有谦逊美好的一面通通施舍给了那个阴鸷凶煞的男人。

而她呢得到的不过是他终日的横眉冷对,嫌弃敷衍,哪怕自己追随着他的脚步,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赠予他最好的,都换不回他面上的一抹舒然。

这一刻,被吞噬的魔魂与这个哀伤的男人,终于将彼此的愤恨与不甘相融成川,将一直以来强撑的镇定与无奈覆压化泥。

岚音蓦地从原地暴起,她柔白的素手此刻竟成了那鸢鹫的利爪,她攥紧江予辰染血的衣襟,将抽空了气力的男人从榻上狼狈提起,她双眼洇渡着浓稠的血腥,洁白的贝齿咯吱作响,低沉而哀默的质问道“你回答我,是不是就算我陪伴了你再久,你也不会睁开眼,好好的看看我”

这句话,早在昆仑墟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可他怯懦,他不敢,他怕得到这个男人确切的答案就真的再也无颜去继续守候了。

江予辰知道岚音对他的情意,可他不识这具容颜之下的另一幅面孔,他以为这个魔族少女又在不合时宜的焦闹脾气,这样的声泪俱下,是她总也玩不腻的把戏。

江予辰没有精力与她纠缠,左手缓缓的覆在她的手臂上想要扯下去,可岚音攥的很紧,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气力都倾注在了这双虬结的双手之中。

她不愿放手,也不想放弃。

江予辰推了几次,却仍未推动分毫,反而从那双冰凉的手中感受到了一种比他此刻还要心酸的悲坳。

他不明所以的盯着眼前的少女看了许久,才沙哑的开了口,“你这是做什么”

岚音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泽光流动,她说“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把我放在心上”

“被我爱上,就是这样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江予辰漠然反问。

“对你来说或许不是,可对我来说却是”岚音扬起的脸庞洇渡着柔软易碎的希冀,她不在乎他的心底必须满满的都是自己,哪怕只有小小的一方罅隙,她也便知足了。

可残忍如他,江予辰从一开始与岚音的相交,就是等价的利益互换,他借她背后的势力复仇,她垂涎他举世无双的样貌与才华,最初的最初,他们之间就本无情义可言。

他一直坚守着本心不起涟漪,岚音却在流泻的时光里愈陷愈深,江予辰只能做到独善其身,却渡化不了旁人的情根深种。

转过凤眸,江予辰目视着近前香案上铜鼎里积陈的香灰,不打算与这个伶牙俐齿的魔物继续争辩。

岚音固执的凝视了许久,想要从江予辰的脸上看到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可她痴傻的守候了那么久,久到指尖的血液都已经凝固成石,她还是没能在这个冷漠的男人身上看到一瞬的松动。

从希冀到忐忑,从忐忑到哀默,从哀默到失望,从失望到心死,岚音在这仿佛轮回一样的漫长里,将她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再一次点亮,然后焰电升起,焚天裂地。

缓缓的松开了那双白到发青的手,岚音垂下的手中倏尔多了一条黑色的帛带,那帛带漆黑如墨,上面隐隐有些目视不清的暗纹,它不过一根发带宽窄,却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死亡气息。

以岚音的身量,她不是清癯凌厉的江予辰的对手,可她多的是折磨人的邪恶法子,既然温情攻势不起作用,那她只好用撕咬的办法,逼他折服。

江予辰感受不到岚音的钳制,便回过头来想要下道逐客令,可不等他转过凤眸,眼角的余光里便漆黑一片,紧接着晕黄的光亮便彻底消失,眼前似乎被羽毛一般的物什遮蔽住了。

江予辰大骇,连忙抬手覆住双眼,想要将眼前遮蔽的东西扯下来,可缎带却如一条滑腻冰冷的巨蟒,他越是用力撕扯它便箍束的越发紧实,不消片刻,江予辰的头便开始剧痛起来,额角的血脉似乎都要被勒断了。

他痛苦的追问道“岚音你这是做什么快给我拿下来”

可岚音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扶额痛苦,看着他肩膀与脖颈的伤口因肌理的紧张而爆出血渍。她身后的那支烛火焰心竟成了阴森的幽碧色,随着烛花的噼啪,溅射出一粒粒荒冢鬼火般的火苗,徐徐的游曳在半空中。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岚音幽幽说道“这东西是用千万只寒鸦的魂魄浸染着鬼蜮血水织就的,这细腻的纹理织法,可是出自织水为绡的鲛妖之手,你抚摸着它,是不是能感受到一种浸润心脾的冰凉啊”

江予辰的头已经痛的快要炸开了,他哪里还能心平气和的聆听着岚音的讲解,他只知道这阴邪的织物在北冥叫做通冥带,只要将其覆盖在眼睛上,便可看到心底里最恐惧的过往,除非这个人意志崩溃,或者战胜了心魔的惶遽,不然这带子会困囿着这个人一生。

他不明白岚音为何要对他动用这种刑罚,在北冥,摧毁一个魔物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勾出它的心魔,使它在无尽的恐慌里自我摧残。

岚音是一路看着江予辰成长起来的,他有多么的不愿回忆往昔的噩梦,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最能清楚,可她早已在日积月累的求而不得中扭曲了性子,她不介意接手一个崩溃的废人,只要他不抛弃自己,不离开自己。

江予辰无助的在地上踉跄,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鼻端却猛然窜进了一股浓烈的腥、臊,那是情到浓时的暧昧体、液,亦是征服者畅快淋漓的宣泄。

这种味道总是能勾起江予辰的呕吐,它们充斥了无数个年少屈辱的夜晚,是他无论将自己在潭水里浸没的多深都洗不去的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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