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叹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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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栖坐在摆着花束的木案上,随手推开了晓月轩挂着浮雪的窗子,浓烈的寒气伴着熏香吹拂进来,蓦地沾湿了乌黑的鬓角。

退去了山林野丫头的装扮,穿着华美宫装,梳着云髻的南栖,活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麻雀,再是华丽的装扮也掩盖不掉周身无拘的江湖之气。

自那场无疾而终的告白之后,独自游荡在皇城的南栖便被母亲寻到,屡次劝说才打消了她继续任性的出走,随着揽月山庄的弟子一同回到了中原驻地,可没过几日,便又被新王漆怡海差人接进了宫中,熟悉准备着十五日后的举朝大婚。

修缮一新的王宫,到处都挂着红绸与喜灯,忙碌的宫人络绎不绝的游走在各个宫殿之间,洋溢的喜气似乎能铺满皇城的每一处角落。

可唯独,漫不进南栖封闭的心底。

不出太大的变动,晓月轩就是她今后深处的居所,这里的一桌一椅都完美复刻着揽月山庄的摆设,尤其是那把挂在墙壁上的断云弓,亦是从南栖的闺阁里直接搬过来的。

仿造的再是相像,这里也不是南栖熟悉的家,她的家在烟平,在那云遮雾绕的凌云峰,在那药香凄迷,嘴毒心狠的簌簌蝶海里。

那里一个是她身体的家,一个是她心灵的家。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回不去了。

连日来的茶饭不思,南栖消瘦了许多,繁琐的宫装套在身上,宽大的似乎能乘风飞去,尤其是在她哀戚的凝望着远处的时候,独有一番人比黄花瘦的凋零之感。

精致的殿阁之外,南栖的生母正顶着窸窸窣窣的白雪而来。

南栖的母亲余清音,本是扶心堂药宗的弟子,多年前曾是皇家的御用医师,尤以漆家走的最近,后来为了朝堂纷争的避嫌而请辞出走,在九州大地上几经辗转之后嫁给了南淮暝为妻。

本是一场郎才女貌的结合,却因南淮暝的懦弱而渐生埋怨,两夫妇自南栖离家出走之后便再也没说过半句稀松平常的家常话。

余清音本是个风韵犹存的玉质美人,身上常年萦绕着草药与花木的清香,碧青色的衣衫上绣着几朵雅致绰约的白兰,腰侧挂着扶心堂刺着桑云芝图案的药包。

此时,她正提着朱漆的食盒,执着竹绢伞缓缓而来,一进了宫门,便见到南栖没有礼教的抱坐在木案上,屈起的双膝前方是一盆火红的娇艳牡丹。

余清音先是埋怨的摇了摇头,随后边走边说道“马上都要嫁人了,还这么懒散,快点下来,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枣泥山药糕。”

南栖许是没有听到母亲的呵斥,依旧抱着双膝目视着远方,眼神空洞而麻木。

余清音推开殿门,收了竹伞立在门边,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晓月轩里到处都是余清音熟悉的摆设,匆匆扫视了一圈后,她先是将食盒放在凳子上,打开盖子一样一样的将亲手做的点心摆在桌面上,临了还不忘斟满一杯清茶,袅袅的茶气蒸腾上来,带来一丝丝浅薄的暖意。

“还在为我要你回来怄气”余清音做完了这些,转过身对着南栖说道“娘也是为了你好,嫁于君王,总比山野痞夫强。”

许是想到了南淮暝的窝囊,余清音纤细的眉毛轻微的抖动着,几许无奈跃然脸上。

南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抬手阖严了窗子,纵身一跃便从木案上跳了下来,“您又在话里话外的掂对父亲。”

“你爹这一辈子就只会卑躬屈膝,谁也不想得罪,眼前这大好的形势正是一统仙门百家,坐拥为尊的时候,他可倒好,直到现在还极力维护着听雨阁的地位,白白便宜了那个沈傲。”

余清音说到此处,眼底珍藏已久的仇怨几欲裂出。

南栖没有注意到母亲隐忍的表情,她只是望着桌面上那一盘盘精致的糕点,心不在焉的说道“一段没有感情的亲事,无外乎就是满足了一些虚荣心罢了。”

余清音将胸腔里翻涌的情愫强压下去,坐下来说道“虚荣也比平庸强。”

南栖缓缓的转过头,有些不认识余清音的咄咄逼人,她说“娘你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曾经的余清音,虽然也时常苛责南淮暝的维诺,但却从未表露出一统天下的野心,更多的则是扶危济困,做一名医者该有的妙手仁心。

余清音端过上好的瓷壶,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从前那是没有机会,如今,你即将贵为王后,揽月山庄有了你这尊依仗,谁还敢笑称我们是玄门最末。”

忍了这么多年的欺压与嘲讽,南淮暝这辈子做的最让她感到满意的事,就是促成了南栖与漆家的婚事。

虽然当年的漆漠尘功高震主,野心昭昭,就算他不能取而代之,可单凭他丞相的身份亦是不可撼动的,揽月山庄不管攀上他哪一面都是有利可图的,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老子不敢干的事,儿子倒是干脆利落,心狠手辣,悄无声息的就入了烟平,弑了君。

“我一深宫怨妇,娶进门亦是丢在一旁自生自灭,母亲缘何会有这般信心,觉得我会庇佑的住揽月山庄呢”

余清音低下头,默默的喝了一口茶,许是短暂的停歇让她冷静了下来,骨子里沸腾的欲望蓦地降低至了冰点。

再抬起头,她已经是一个满目慈爱的母亲了。

“小栖,娘知道你心里有了人,但是姻缘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何况我听你爹说,那人只是一介不入轮回的异类,就算勉强你们二人在一起了,既不能生儿育女,又不能相携到老,到时候色衰而爱驰,你会可怜的。”

余清音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握住了女儿冰冷的指尖,继续苦口婆心道“娘是为了你好,那个人蛊,他不是你的良人。”

南栖望着母亲的担忧,一寸一寸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缓缓的隐进那绣着蝶戏百花宽大的袖橼里。

事到如今,南栖已经认命的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去做那个所有人都期望她去做的一人之后,可也请允许她自私的在心里给巫澈留存一个位置,不要让她既没了幸福又没了回忆。

余清音知道女儿这是又犯了拧病。自从将她寻回,母女俩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昵,更别说是敞开心扉的聊聊了。

南栖总是在无形之中表露出抵抗与无奈,似乎所有的顺从都透着余生的死亡,她虽然表面活着,但内里的那颗心,却死了。

余清音软下话来,“小栖,你现在是不懂,可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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