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叹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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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释很想张开双臂,好好的抱一抱眼前清癯脆弱的江予辰,可他已是一缕灵识,虚无缥缈,能说能看已是天大的恩赐。

前世的他不能柔软下性格里的利刺,今生又失去了弥补的能力,他只能极力的凝视着师弟完整的样子,惟愿仅余的力量能默默的为他抵挡下这余生的所有苦难。

然而江予辰却无法去埋怨,或者去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一一纡解掉。相比较白宁的疯,靖无月的魔,他始终在正与邪的较量里摇摆不定,不累及旁人,不复仇,亦或者不赍恨,都是自己的选择,他谁也埋怨不了。

今世他造的孽已然够多了,不想再在师兄这里,绝了二人的情分。

这里是他的家,师兄是他的亲人,他已经故园以殁,心无安处,他不要再孤身一人

于是江予辰极力的去化悲痛为释然,勉强自己从困苦不堪的心脏里强行挤出一抹舒缓,半是流泪半是微笑的对着及近透明的鉴释说道“我不怨你师兄,真的不怨,你不要这样,不要也离开我”

鉴释的身形随着烛火的晕淡而逐步化尘,自他看透天道,决绝的离开了三十三重天开始,固守在静林寺的鉴释就只为今日而活。

好在他青灯古佛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了,他终于可以将私心之错亲口道出,求得一个余愿的谅解。

“予辰,师兄这一生犯了数不清的大错,我一直想要赎罪,可天道却从未给我这个机会去弥补。我的一意孤行,对不起家国,对不起亲眷,同样,也对不起你跟靖无月,碧落黄泉,我都无法原谅自己。”

心愿已了的鉴释在江予辰的眼前逐渐透明成了一道云雾,温柔的视线代替了无法触碰的手,缓缓的抚触着江予辰的眉眼。

严厉了一辈子,拘谨了一辈子,明明心中有爱的鉴释,却总是摆出一副极难相处的模样去掩饰内心的柔软。

他深爱江予辰,深爱静林寺,深爱这座天下的每一缕幽风,每一片花草,每一个行人交错的微笑,和每一抹孤魂对望的暗伤。

千余年的思念,其实积累了诸多言说不完的话语,可当他二人相见的那一刻起,鉴释就知道,他的好师弟并没有变,还是那么的隐忍安静,慈悲心肠,是个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叨扰他人的“滥好人”

曾经,他害怕师弟的好会吃亏,会受苦,虽然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正确的。

可当承受了四世压迫的江予辰,再一次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诸多的苦难才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最好也最深刻的印记。

它可以磨砺掉生命里那些或柔软或坚硬的小刺,也可以筑起心灵上或牢固或宣泄的闸口,既可以调剂生活里的困苦,又可以规束性格里的张狂,让你在不一样的轨迹里学会对人生,对人性,和对理念的抉择。

他的好师弟,总是要亲自到命轨里去选择,去面对的。

自己的不忍与干涉,只会让他的一生,充满遗憾与无奈。

“我知道隔了这么多年,我们二人刚一见面,师兄就要走了,这对于你很是残忍。”鉴释在点点的萤芒里凄惘的笑道“可我的肉体虽然已经化为尘埃,但我的灵魂则会永远守护着你的。”

江予辰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努力的困束住眼底的浊泪,不让它们跑出来去狠戳鉴释不舍的心脏。

阵阵酸苦涌覆在口中,凝固着他的唇舌,除了悲痛欲绝的深情凝望,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予辰,师兄爱你,像父亲一样深爱”

鉴释的笑终于湮灭成了一道柔软的光,漂浮在半空,明亮且温暖。

江予辰努力的抬起手臂,虚虚实实的光影穿梭在手指间,将鉴释纤薄的形貌撩拨的扭曲而空濛。

他哽咽着,不舍着,也无能为力着。

前世的种种,在脑中徐徐而逝,如白驹过隙,如云云苍狗,唯一不变的,是他尾随在鉴释的身后,那瞻仰而依恋的目光。

不管他的师兄曾在彼年做过什么,那个在灯下为自己缝补衣裳的男人,在饭堂里为自己烹茶煮饭的男人,在危难跟前挺身而出的男人,在一世一世的命轨里为自己操心的男人,都在江予辰的心底是高大而亲切的,是永远都不会对其记恨与憎恶的。

他不但是自己的师兄,自己的家人,还是那个记忆模糊,伟岸深邃的父亲

“师兄”江予辰终于撑开了他沉重的嘴唇,在鉴释流萤蹁跹的光影里,缓缓的道出了那句早就想叫出口,却隐忍踌躇了多年的两个字。

“父亲”

鉴释在光斑倾落的碎萤里露出欣慰的笑,他拼了命的点着倔强的头颅,算作一声声喜极而泣的回应。

能在临走之际,听到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唤了自己一声父亲,鉴释觉得这一辈子的愧疚与困苦都求得了圆满。

在这耀眼的光晕里,维持不住灵体的鉴释,缓缓的扬起那半张极尽透明的脸。

大殿之上,退了颜色的经幡随着穿堂而过的幽风徐徐飘摇,不再鲜活的色彩在半空交织出一幕幕斑驳的倒影。

他看到他的公主穿着华丽的盛装,在万军阵前频频回头,遮面的红髓珠子骢珑作响。

他看到他尚未出世的孩子,盛殓在一盏血泊之中,纤细的四肢透明的几乎能发出光来。

他看到百万如虎的容川大军,无情的碾压过故国的疆土,猎猎的旗帜破开了昔日固守的堡垒。

他看到落英缤纷的晚暮一角,墨发白袍的江予辰,静默的伫立在繁花遮掩的暗处,凤眸低垂,离愁哀怨。

许多的前尘往事,就像映照在太阳光下的琉璃珠子,流光溢彩的最后,只剩下江予辰或静或动,或笑或淡的绝美侧影。

在灵识消散的最后,鉴释将化为云霭的自己悬浮在江予辰的额前,透明的嘴唇轻轻的点触上他光洁的额头,小声的说道“予辰若有来生,我一定护好你。”

一滴浊泪随着鉴释留下的话语滴落,江予辰木讷的僵跪在那,努力的感受着鉴释留在额头的触感。

可他什么也感受不到,除了耀眼的白光遮蔽在眼前,几乎连鉴释最后的影子都看不清了。

最后再望了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弟,化为白光的鉴释如烈日下破碎的泡沫,点点流萤弥散在半空,倏忽间倾落下来,温柔的撒在江予辰的发顶与肩头,仿佛凭空降落了一道银粉,轻杳如尘埃,微风一吹,就散了。

失了鉴释的神力,屹立在竹林深处千万年的静林寺,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满殿的神佛罗汉,朱漆翠瓦,经幡蒲团,都在一瞬间化为了爆散的烟霭。

高若丈许的佛像骤然间失色倒塌,露出里面陈腐多年的泥胎,而漆黑的疫雪则透过屋顶的破洞纷扬进来,缓缓的为其再涂抹上一层压抑的深灰色。

江予辰垂着头,默默的跪立在破碎的地砖上,不哭也不笑,仿佛灵魂都随着鉴释的陨灭而湮灭掉了,徒留一尊躯壳屹立在此,为这个别扭而深情的男人,枯守着最后的期望。

夜深了,他该回家了

心情不美丽,写的更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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