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叹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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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管得知真相的江予辰再一次自责到崩溃,可鉴释还要将自己知晓的真相继续言说。

“因当年的怨恨与私心,我眼睁睁的看着靖无月孤独的死去。”鉴释说道“我总觉得他欠你一条命,以命抵命,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没什么好感激的。所以我就残忍的将你从靖无月的生命里夺走,毫无留恋的带着你登上了须弥界,安心的守在一隅,等着你苏醒。”

“可是我等啊等,几千年都过去了,你却一直都没能化形,我以为是因当初魂魄碎的太狠,所以这玉莲的神力不够,才迟迟未能醒来,所以当时急躁心切,我便去求佛祖想想办法,可佛祖却说时机未到,不可操之过急。你也知道师兄我啊天生就是个焦躁的人,于是啊我就又开始了占卜想要为自己求得一个心安。”

说到此处,鉴释柔缓的面容倏忽间转为凝重与恐惧,仿佛当年那极凶的卦象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龟甲碎裂,满眼血腥。

“卦上给我的启示,是你终将死于烈火。”

未能亲眼得见苍梧深渊前的惨烈,鉴释光看到这卦象的凶位便骇得拨断了手中的菩提子,散落一地的珠子生硬的敲击着龟甲的碎片,随即一股灼烧肺腑的炙热猛的窜上了面门。

“我虽然很是担心,可转念一想,须弥界远在三十三重天,不是一般的灾祸可以突破的,再者神凤的真身已然被你关回了地底。不管将来是谁要夺你的命,都不会这般轻易,而且,我也不会允许的。”

虽然当年的鉴释这样宽解的想过,但却不敢在彼时的平静里掉以轻心。

江予辰的命格虽从一开始就不顺当,但也绝不是大战前夕那种离奇的空白。他总觉得,无形之中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篡改了师弟的命盘,将他的半生顺遂戛然而止。

可是已然为圣的鉴释,自是没有办法去调查当年的真相,他只能寄希望于江予辰的醒转,方能在师弟回忆中去梳理当时的种种。

“你一直未苏醒,我便在日日的平静里觉得,这灾祸,应该是离你远去了。”鉴释凝望着江予辰的怔忪,苦笑道“可这世上啊人越是心绪放松,越会在松懈里滋生变故,当我终于平息了心底的忐忑,虔诚的跪在佛前祈愿的时候,神凤被剥离掉的冲天魄,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攻上了三十三重天。”

神凤天性残暴,不服天道礼法,乍一突破了天界的屏障就大肆残杀神众,漫天的火海波涛汹涌的升腾上来,首当其冲的九重归墟自是频频不敌而损失惨重,白白成了神凤吞噬力量的供给。

隐痛的鉴释仍记得那日,须弥界业火肆虐的纷乱。

缓急的梵音与炎凤凄厉的鸣叫时不时的撞击在一起,刺耳刮骨,惊心动魄,满殿的神佛与之缠斗在一起都不敌炎凤的勇猛,灵体的飞灰与若火的爆溅迸射在四周,灼烫的鉴释根本睁不开眼睛。

阵阵术法与火浪的碰撞,爆溅出层层圣光霹雳,震耳欲聋的法器彼此相冲,又闪烁出耀眼的灵场霞岚。

鉴释与诸神佛仿佛那前仆后继的蚁类,无论护庭的决心多么炙烈,都无法阻挡炎凤的怒火波及众生。

湮灭的湮灭,重伤的重伤,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炎凤盘踞过后留下的烈火。

那场几欲焚天的鏖战历经了整整四十九日,终以折损了半数神佛为代价,将暴虐的神凤关押进了至臻幻境里。

业火缠绕的神凤乍一被关入幻境之中,鉴释松缓的心弦蓦地一崩,随即那副极凶的卦象豁然入眼,骇的他双膝一软狼狈跪地。

可是事急从权,此时明了已是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只能茫然的跪立在佛祖的莲座下,满眼焦急的注视着那片花海,生拉硬扯的疼痛狠狠的弥漫上来。

他终于明白,该来的总会到来,哪怕他带着师弟躲到天边去,也不能幸免。该是江予辰受的命,谁也没有能力去为他阻挡。

“后来的事,你也都清楚了。”鉴释对着佛祖默咏了一句佛号,继续说道“神凤屡次侵犯须弥界只为得到你,可我不能让你跟他走,你跟着这样一个暴虐的祸患,我根本放心不下。可我又不想让你知晓靖无月的存在,因为我太知道你的为人,你一生都不想亏欠任何人的,我怕这舍命的真相会乱了你修佛的禅心。”

“可我没想到,自己的隐瞒,竟让你跟白宁纠缠的更加激烈。我真的很后悔,若是在你苏醒的时候就将当年的一切如实告知,你就不会给了白宁模棱两可的希望,让他陷在求而不得的循环里,无尽的折磨你。”

“我”江予辰用贝齿死死的咬住青白的薄唇,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耐。

当初,若不是自己因为白宁身上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而萌动了心思,那这几世的纠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勾沉交错,恩怨不清

“我知道当初,你跟靖无月彼此相爱,你们能做到为了彼此互相舍命的地步,就断不会轻易的就将彼此忘记。”

鉴释怜惜的摸了摸江予辰的发顶,哀痛道“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总是怨他,怨他的出现左右了你的意志,怨他的绵缠让你失了本心,怨他的无畏葬送了你的余生顺遂,也怨他的重责却要你来背负。”

泪光闪烁的眼底,是江予辰蹙眉心碎的模样,他继续说道“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我答应过靖无月会在你苏醒的时候告知他的存在,可我没能做到,我非但欺骗了他,还将他的嘱托一一搞砸,我没能遵守诺言照顾好你,反而眼睁睁的将那白宁那个灾祸送到了你的身边。”

鉴释这一生,似乎总是在辜负别人的好,他的冲动,狭隘,固执己见都在左右着一颗想要做好的心。

他一心想要割断江予辰与靖无月的这段孽缘,因为他觉得谁也配不上他纯白清冷的好师弟,哪怕是尊贵的天神也绝不例外。

他必须要为了江予辰阻断一切干扰他修行的障碍,只有位列了须弥,超脱了凡俗,他才能百世无忧,才能不为尘俗所牵绊困苦。

在鉴释的世界里,江予辰是师弟,是亲子,是他的家人,是他不可分割的眷恋。而当一个父亲深切的想要给予孩子安好的时候,是什么违心的事他都可以去做的,哪怕到了最后,江予辰得知真相会怨恨自己,甚至是抛弃自己

“予辰,是师兄自私,因为我的隐瞒,你们两个,才误会了这么久”

江予辰在鉴释的注视之下,无力的摇了摇头。

一夜之间,他从凡人成了神明,可四世的记忆涌覆,却几乎将他淬烧成魔。

因为爱,他在神明的授射之下献祭魂魄。

因为忘不掉,他误将白宁当做挚爱的替身。

因为愧疚,他甘愿世世身死以赎罪孽。

因为成全,他极力的想要跟湛屿划清界限,还他前程似锦,余生纯粹。

若不曾知晓真相,江予辰大概只会觉得自己命本如此,因为无双的样貌被觊觎被糟蹋,毕竟太过完美的东西总会遭来嫉妒与仇视。

可当一切的因由水落石出,他依旧未曾变过初心,却被因果的反噬无情鞭挞,堕下深渊

委屈,不甘,愤恨,无奈,这些从一开始就融汇在心间的情愫,随着真相的一一道出而愈演愈烈的时候,江予辰甚至觉得,哪怕自己为神又如何他既阻拦不了白宁的野心,也规束不了靖无月的堕落。

说到底,他只是出师有名的那一纸诉状,这就是他该固守的立场。

“师兄”江予辰抬起酸涩的凤眼,仅管充盈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还是能还原出鉴释脸上的每一道褶皱与肃戾,“我不怪你,真的,你也是为了我好”

事已至此,怨恨或者原谅又有什么意义呢打从一开始他献祭了魂魄,成全了靖无月的生开始,这些本就是他打乱命盘活该遭受的。

不管是白宁的纠缠,还是靖无月堕魔的疯狂,亦或者这一世的悲苦折磨,他都怨不得旁人一寸啊

“我真的不怨你我也怨不得你啊”江予辰潮湿的语气一寸一寸的低沉下去,几近于无声。

然而鉴释却猛的打断他的窒涩凝言,悲痛道“予辰,是师兄做的不好,如果我做的足够好,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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