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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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久世零华,我的心情在这一刻竟然意外的平静。

这一段旅程的终点就是在这里了。纪德、我,其他许许多多被困在沉眠之家中徘徊不去的人,还有从梦魇中睁开双眼的久世零华,思念与痛苦都将在此迎来命运的清算。

我走上前,地底深处常年不见天日,这一池水凉得刺入骨髓,好在深度只是浅浅没过脚踝。饶是如此,乍然一步踏进去,也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当心,”纪德虚扶了我一下,沉声道:“她看起来不对劲。”

这是当然的。

在这原本就远离人世,几乎一脚踏入黄泉的地方,久世零华的灵也得到了增强。至少在上面的久世神宫里,她的头顶上是没有飘着一个巨大的灵的——那个灵的头部甚至没有血肉,而是顶着一个骷髅头骨。

……真是一看就很不好惹。

不待我们再多商量两句,原本静静伫立在水池另一端的久世零华已经被我们这边细碎的动静惊醒。她抬起头,直直面向我,那团雾气般笼罩着她的灵带着她一飞而起,转眼间就直冲而下!

我和纪德只好同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闪开,以免被那个巨大的灵扫到。

这一战比之前所有的战斗都要艰难。悬浮在久世零华上方的灵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只能不断跑动以躲避它。石窟狭小的范围又限制了躲避的灵活性,没有实体的灵却可以浮到空中占据主动,再猛然直扑而下。

退回之前有河流的石窟更是一个不用多加考虑的选项。在那里我和纪德活动的范围只有一条狭窄的走道,灵却可以从任意一个方向发动攻击。最糟糕的是,那个巨大的灵具有威胁性又容易拍摄,摄影机却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真正的本体是被它小心藏在下方的久世零华。

摄影机只有一台,我只能咬牙抓住时机抓拍久世零华。纪德谨慎地和我拉开距离,吸引久世零华的注意,为我创造拍摄的机会。

久世零华拉开距离后俯冲的速度快到几乎不可能闪避,我只能靠时刻盯紧她的动作来预判,相比之下,有着预知未来的异能力“窄门”的纪德做的就要更加游刃有余。饶是如此,久世零华几乎没有表现出受到摄影机伤害的影响。

我曾经在父亲收集来的文献里读到过,巫女的灵力是由她们承受的痛苦增加的。这其中,最为极致、最能增强灵力的痛苦,无过于死亡。

承受了无数人思念的痛苦的零华,她的灵力究竟强到了何等的地步,在她成为灵肆意残杀之后,这份扭曲的灵力又能做到怎样的事情,我对此都是一无所知。

我唯一知道的,唯一能做到的,是决不放弃。

在漫长的周旋后,久到我几乎已经麻木,只会机械性地逃跑和举起摄影机拍摄,终于,在某一次按下快门之后,隔着摄影机的镜头,我看见久世零华踉跄一步后退,星星点点的青色光芒从她身上溢散,在低低的悲鸣中,仿若幻觉一样,我听见了一道叹息声。

“结束了。”

——

正如那句似真似幻的低语,接下来不再有任何阻碍,一切都结束了。

零华身后的石屋正是所有刺青巫女最终永远沉睡的棘狱。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后,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满是沉睡中的巫女。在她们当中,零华是唯一一名睁开了双眼的刺青巫女,在她那双未曾阖上的双眼前的,正是她被谋杀的恋人。

“接下来要怎么做?”在文化隔阂前一头雾水的纪德问我:“要给她们下葬吗?”

“差不多吧,”我伸手阖上零华的双眼,看着她安详的睡颜:“把她和她的恋人渡到彼岸,他们就能获得真正的安眠了。”

虽然很可惜,但只有在仪式中苏醒、触犯禁忌的巫女能被渡向彼岸,其他的巫女们仍需要在此作为人柱沉睡,直到她们在这梦中身心都消融,才能迎来真正的平静。仪式被破坏之后,黄泉倒灌、思念的苦楚返回人间的恶果并非只是空谈。

在通过一扇向下的门扉和幽深的甬道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片幽暗无光的海滩。潮水起伏涨落,拍打着岸边,一眼望不见海的边际。

在深支子的描述中,这就是常夜海。青行灯们在彼岸的黄泉大门前提着青灯伫守徘徊,灵魂的水灯接天而来,照亮了整个常夜海。它们会随着海水漫涨,悠悠荡荡地进入彼岸的世界。

但现在,这片海上没有一星光点。和深支子说的一样,灵魂前往彼岸的路被封锁了。

常夜海的岸边就停着一条小舟,我和纪德合力将久世零华与她的恋人放入了舟中,将小舟推向了常夜海。

最后,就是久世家的巫女们代代传唱的镇守歌了。在沉眠之家徘徊时数次听到过的歌,是为了将仪式失败的巫女送向彼岸而唱的。现在就正是歌唱的时候。

我清了清嗓子,轻轻唱起了镇守歌。

载着最后一代为他人承担痛苦的刺青巫女与她思念的恋人的小舟就这样远去了。

我在忐忑中唱完了镇守歌。每唱过一段,望着漆黑的海面,我的心脏都要勒紧一分。大概是我的脸色透出了惶然,到了最后,纪德都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似乎犹豫着是不是要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来安慰我。

直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明亮的光芒从侧方涌来了。

那是无数的、无数的水灯,憧憧黑影跟在这些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水灯边,一个接一个地踏入常夜海。那是青行灯们在森冷幽暗的黄泉唯一能见到的,来自人世的亮色,温柔地点亮了这片海域。

在那些人影中,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一道高大些,另一道则是纤细的。在他们中间,是一盏青色的提灯,晃悠悠地被提在手上。

所有的思量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我浑身一震,不顾那是常夜海的海水,踩着水花就跟了上去:“等一等!等一等我!爸爸、妈妈,等等我——!”

这支无声的队伍里,只有我在奋力奔跑,哗啦啦的水声和我狂跳的心脏一起,几乎要让我耳鸣。

能赶上吗、能听到吗,能等等我,带上我一起去黄泉吗——

然后,刹不住速度的我一头撞上了那个宽阔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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