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 / 2)
黄门带领华玉衡走过清华池,夜已深了,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晚风吹拂着人的面颊,感到阵阵清凉。
恍惚间,他走到清华池边,竟觉得胸口一痛,四周仿佛回到了战鼓齐鸣的那一天,他感觉身后有人推搡,然后一脚踩空,跌入池内。
华玉衡依稀忆起,前世,自己曾被一把推进池塘里。他不善游泳,幼小的身躯在湖泊中挣扎,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水光粼粼,碧波荡漾。
华玉衡能窥听见岸上的人的放肆嗤笑声,他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了水花,他缓缓往下沉去,力气渐失,口中吐气如泡沫。
救我……救我……
他睁开了双眼,蜉蝣尘迷间,有个人“噗通”一声跳下了池塘救他,面前的少年满头青丝随波荡漾,一身白衣若雪,眸色如琥珀一清如水,少年朝着他游过来,恍若谪仙。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这是梦?亦或真实?
夜半时分,华玉衡忽然惊醒,殿内静谧无声,挑眼望去,窗牖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仿佛有一条笔直的路,看不见尽头。
他怎么了?
难道刚刚跌入水池,真是黄粱一梦?
忽然,他听见宫人在殿外急切的哭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
是了,华玉衡前生懵懵懂懂,一直以为建武帝身为舅舅对他是疼爱的,直到弱冠之年才幡然醒悟。建武帝对他不闻不问,哪来的疼宠?
北方天干物燥,时值寒冬腊月,宫里常备炉盆。
极直口浅腹式圆盘,口下有一对提链,平底下有环形座,座上有兽首衔环状支柱,尾端上承盘体,易爆火花。殿中官宦未将网盖关严,以至火星溅出,因此燃烧顶帷,造成失火。
华玉衡重生之时,不愿坐以待毙,他是故意跑到未央宫里见的建武帝,前生,建武帝极其厌恶华玉衡。他是先帝遗孤,也是建武帝“不耻”的存在,而如今宁文宫一场“奇火”,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建武帝果然迫不及待地把他撵出自己的视线范围里,当年,玄王华年胤趁皇兄病重之时谋权篡位,纂改诏书,勾结朝中重臣丞相袁征,致使华玉衡失去储君之位,如寄人篱下般住在了皇宫里,更让建武帝对他心生不满欲赶尽杀绝。
永平十九年,宁文宫走水。
而如今,这场“奇火”足足提早了十五年。
宁文宫走水,华玉衡掀开锦被裸足奔出殿外,火势迅猛,宫人惊慌失措,大声疾呼。慌乱间,内侍吉冉从慌逃乱窜的宫人间来到华玉衡身边,附耳道:“小皇子,请随奴来。”
华玉衡看了那人一眼,要是换做前世的他,定不会跟随这个内侍走,但是他认得这个人,他是大司马张向葛的亲信,是大司马派人让华玉衡遇见危难时,把他安全领出宫的。
他点点头,内侍吉冉作揖行礼道:“得罪。”他把身矮体轻的华玉衡从冰凉的地板上抱了起来,火海爆燃,宫人尽数牺牲于火海中。
华玉衡双手攀着吉冉的肩膀,颠簸间,他回首望向火海,那燃燃枭烟自文宁宫顶瓦升起,忽然就想了前世被建武帝一路倒拖至廷尉诏狱的情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闭目轻吐出一口气,遥想前世,竟是分不清前世与今世,哪一个才是梦境?
……
车行百丈后,辎车把宫殿庭阁远远抛在了身后,如虚如幻,华玉衡坐在马车里摇晃摆荡的,他望着满穹辉霞,仿佛重回到了那幼年的时光,置身于玉阶金砌的未央宫内,父皇端坐高席,丰神玉朗,胸怀天下,畅谈时今为民劳碌。
“小皇子。”张向葛摇醒了华玉衡,摇醒了他的梦境。
华玉衡回过神来,马车已行驶至城门大街,如今天刚蒙蒙亮,张向葛让华玉衡静坐马车内,切莫出声。
他点点头,看着张向葛跳下马车,城门禁卫一片哗然,华玉衡听不太清张向葛说的话,就连纷纷扰扰的清晨街市,百姓喧嚣,他也听得不太真切。
张向葛自马车外掀开卷帘,他一掀下摆大马金刀的坐下,一派肃穆。马车一晃,马蹄得得,辎车径直向前驶去,从帷裳缝隙间,城门嘎吱一声响,华玉衡窥见朝两侧打开的金漆朱钉城门如张开了血盆大口般,他收回视线,闭目不语。
张向葛问:“小皇子,何事紧张?”
华玉衡这才惊觉自己竟已汗湿后背,那城门如血口,让他遥想前世在西宫门内挥旗起义,如战场般的厮杀,三百起义军、大司马的悲惨结局。他摇了摇头,伸手欲抹掉额上的细密汗珠,张向葛却比他更快一步,掏出丝帕替他拭汗。
“多谢。”华玉衡抬眼望向张向葛,诚恳道:“多谢大司马。”
张向葛露齿一笑:“不必多谢,小皇子。”
华玉衡忽然想起昨夜落水之事,问他,“大司马,昨日跌落水池时,是谁救了我?”
张向葛几乎神色惊慌道:“微臣不知小皇子昨日竟落水了?”顿了顿,又道:“不曾有人禀报于臣小皇子落水之事,不知小皇子是否梦魇了?”
华玉衡沉思良久,摇摇头道:“没事,可能是我做梦了?”
昨日,他的确记得自己是被人推下清华池了,可是醒来时,却身处宁文宫里,衣物干爽无不适,而那名跳下水救他的男子更不像是宫中人,到底是前世的记忆,亦或是悬梁一梦?
张向葛瞧了他几眼,竟有种想伸手揉一揉眼前小皇子头发的冲动,但是深知不可逾矩,暂且忍下了,问:“小皇子可是有心事?”
华玉衡看向前生帮助他夺回皇权的大司马,心下感慨,若不是前世一意孤行,不听大司马的劝诫,致意挥兵北上,也不至于落得个五马分尸的凄惨下场。
如今,重活一世,或许是上天垂怜。
他道:“无事,谢谢您,张向葛叔叔。”
亥时,未央宫。
武帝头戴冕冠十二旒,丝带上的两耳处,各垂一颗珠玉唤“允耳”,玄上衣、朱色下裳,上下绘有章纹。配蔽膝、佩绶、赤舄,尊贵华荣,武帝居坐上首,问:“死了嘛?”
张公公:“陛下,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内侍宫人个个低眉顺眼,垂首弓腰,噤若寒蝉。
建武帝大喜:“死得好!死得好!”武帝形容孤傲,眼凹鼻挺,神色阴冷,放声大笑:“我就要这竖子死无葬身之地,永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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