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疯了(1 / 2)
陆御冒着被他爹捶的风险,将民安堂的事说了出来。
陆太医沉默了好一阵子没说话。
他的手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哆嗦,还是有了惧意,但在宫中行走多年,陆太医早就明白无论欢喜还是忧愁,或是恐惧,都应埋在心底,浮于脸上,便是失礼,失了分寸。
“你将民安堂的事老老实实说来,不可隐瞒,也不可夸大。”
“民安堂每日不过准备一百个号牌,因为青城的医馆很多,所以往往这一百个号牌也用不完,寻常一天也就是二十来号人来看病。这天明显不一样,一大早,民安堂门口就挤满了人,挤得大夫都进不去屋里,差点给民安堂的两扇门挤掉,我哪见过这阵势,跟哪家米店开张免费让人领一斤米一样,队伍排的,跟起兵造反似的。”
“然后呢?”
“民安堂还没正式开门呢,就见几个人晕了过去,神志不清。还有的胡言乱语,也有喷血的,闹肚子疼腹泻的,民安堂的大夫显然不够用,我看这些人症状稀奇,所以就让那些别的症候的病人先行离去,又帮着把病重的人转移到了民安堂后面储备药材的库房,给他们施了针,又喂了药。”
“可见好转?”
“并不明显。昏迷不醒的人有的转醒过来,不过神情憔悴,乏力懒怠,我已经在方子里开了滋养的药,而且还加了一成的量,但,效果甚微。”
“方子怎么开的,说给我听听。”
陆御想了想,将在民安堂开的那几张方子说给他爹听。
陆太医听了,又是一阵沉默。
“爹,我方子开的不对吗?”
“我只是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开的方子竟然这般思虑周全。有消有补,加的量也锦上添花,看来我那些旧医书,你没少偷看。”
“我已经去找了青城府衙周大人,如果青城要闹鼠疫,必须要抓紧时间控制,耽误一天,便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陆太医摇摇头。
陆御还是太年轻。
虽然开方子拿药十分老道,但他去找周大人说这事,便是错的。
比如宫里。
皇帝不想让哪位妃子生育,便会旁敲侧击传达给太医,太医琢磨了皇上的意思,再开些避免有孕的药给妃子。
如果妃子已经有孕,便要开堕胎的药煎了让妃子服下,以求斩草除根。
宫中太医医术高明,这些虎狼之药他们只需看看药渣,闻闻药味就能明白,可为什么那么多太医给妃子请平安脉,妃子不能有孕或者落了胎都没人告诉她?
真相只有一个,太医的嘴,都是一样的,都听皇上的吩咐。
记得宫中还有一位贵人,当初也是极受宠的,后来不知哪里得罪了皇上,被皇上禁了足,不准出门。她犹不死心,每日坐在房檐下唱歌,从早唱到晚,唱的都是对皇上的思念之情,众人都觉得烦,皇上也觉得烦,可又堵不住她的嘴,便让太医配了药给她送进去,第二天清晨,那位贵人便不再唱歌了,并不是死了,而是坏了喉咙,连支支吾吾的声音也发不出来,更不要说唱歌了。
她宫里伺候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可对外也都说是贵人成日唱歌,把嗓子给唱废了,终于能老实了。
西宫里有个宫女陪皇上睡了一晚,妄想一步登天,趁着出宫采办的机会跟旧相识勾搭到一起,怀了身孕,说是皇上的孩子。被人举报给皇上的时候,她的孩子就要降生了。
待那孩子降生时,明明是个哭声洪亮的男孩,皇上叫来太医递上去补药,不多时那孩子跟宫女都死了,死相难看,全身青紫,吓得接生的稳婆脚都抬不起来。
后来大伙就都说,那宫女命薄,明明生了阿哥,可惜是个没福气的,阿哥先天不良,死了,她伤心过度遭至大出血,也随阿哥去了。
宫里会说话的人太多了。
陆太医在这里浸润久了,更明白一个道理。
要想在宫中安稳度日,熬到年纪平安退休,不知深浅,是不行的。
该说的,尽量多做少说。
不该说的,全当不知。
如果实在躲不过,也要藏拙,大伙怎么说,跟着说多半不会错的。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家一起装聋作哑,最是安全。
管住嘴,才能少惹些麻烦。
陆御显然不明白这些。
或者他是明白的,可他不照着干啊。
他去找了周大人。
还真是腿快。
周大人岂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或许周大人事后还会觉得他陆太医教子无方,这么冒冒失失就去见周大人说鼠疫的事,可不是有点彪。
若无鼠疫,周大人听信了陆御的话,折腾了一圈,岂不是被人嘲笑?
若有鼠疫,也应该是太医们来给判断,陆御尚不够资格,当然,是一点儿资格也没有,到处行医,还是个没证的。
关键是青城现在风平浪静。
陆御所说的那些病人,也只有他知道。
周大人在任,一向喜静不喜动,陆太医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周大人是能混就混,混到告老还乡就拉倒。
陆御冒冒失失去烦扰他,他自然是不待见的。
卧房门口有阵梨花香。
这梨花香很纯粹,是在梨花开的最浓的时候摘下来放在锅中蒸出汁子,再熬煮汁子做成的,洗好的衣裳只需要沾一点点,哪怕是雨滴大小的汁子,浑身就都是梨香味儿,就跟躺在梨花丛里一样。
这府中最喜欢梨花香的,除了陆御,便是他娘庄氏了。
庄氏着一件明紫色广袖衫子,由婢女阿水扶着坐在他们父子之间。
“官场上的那一套,御儿怎会知晓?”庄氏一向是偏疼陆御的,她闭着眼睛,只需轻轻嗅一下陆御的味道,她就笑了:“民安堂的事,或是大事也说不定,御儿他能想到去跟青城父母官说,足见他是个有心的孩子。这样的好孩子不多了,老爷不要苛责于他。”
庄氏的话,陆太医一向是有多少听多少。
见庄氏衣着单薄,他忙让阿水将窗户关起来,又关切地握住庄氏的手道:“夜里有些凉意了,夫人该加件外衫。”
“听说你来了御儿房里,怕他又惹老爷你生气,没加外衫就匆匆来了。”
“倒并没惹我生气,我询问了他开的几个方子,也都是正经方子。”
难得陆太医夸陆御。
陆御得意地抹了抹头发。
陆太医眼神如炬,冲陆御一扫,陆御赶紧正襟危坐,一副谦虚小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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