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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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州上赋城偷渡来不少躲灾避祸的难民,药价粮价哄抬,街头乞儿被官兵抓捕轰赶,一波接一波,闹得城中百姓惶惶难安。

    天蒙蒙亮,深巷屋瓦上披了一层霜,家家屋檐下挂了一对灯笼照明,一夜过去,早已熄灯,门房小厮撑着杆,取灯换盏。

    “小僧给施主请早。”

    小厮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唬了一跳,举灯一瞧。

    入眼一个满身补丁的僧服少年,双手合掌作揖,头发全束头顶扎成一个髻,从头到脚收拾得利落干净,生得眉清目秀,不让人觉得他脏,却有一股苦进骨子里的灰扑寒酸劲儿,还隐约嗅到一股泔水味。

    “哪儿来的臭乞丐,大清早不去沿街讨饭,跑人家门口吓唬人,你讨打啊?!”小厮顺手举了撑杆,作势打他。

    僧服少年抬臂护住脑袋,忙声道:“施主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化斋,我是”

    小厮呵断他:“我管你是什么,滚滚滚!滚一边儿去,别站我家门口碍事儿。可真够晦气,一大早开门撞你个臭乞丐,还想装和尚,傻帽儿,上别家要饭去!”

    僧服少年被小厮捅了好几杆子,赶下台阶,小厮还顺嘴一口老痰朝他面门吐去。

    门哐当一声巨响,关了个严丝合缝。

    僧服少年慢慢放下手,轻扯衣袖,上面粘着一口浊痰。再仔细一瞧,能见得他僧服的颜色一半深,一半浅。

    深色那边是被人家泼的潲水,已是半干不干。

    他放下手臂,依旧合掌,面上不见半分怒色,慢转身,清澈如许的目光,略带期许,再次往巷子里的门户张望。

    凌家门房小厮取下门闩,手提灯笼,一左一右拉开门。

    门外立着僧服少年,正对着敞开的大门合掌行礼,他声如磬玉:“小僧给施主请早。”

    “让开让开,要饭的别挡道。”小厮赶紧跑出门口别开他往一旁让路。

    门内抬出一辆轿子。

    僧服少年见这一次没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一顿打,更没遇上倒夜壶倒潲水,欣喜解释道:“小僧此番前来不是化斋,而是”

    小厮不耐烦地推赶他:“谁有那闲心管你是什么,我家大姑娘出门开张做生意,别来触霉头。去去去,上别家去。”

    凌琼听到外面的动静,撩起一角窗帘子,问:“怎么了?”

    小厮连忙仰起一张乐呵呵的脸回话:“没事没事,就一要饭的堵门口,小的马上赶他走。”

    僧服少年立在石鼓旁,朝她望来,稚童似的眼睛,净透的眼瞳里闪着烛光熠熠。

    凌琼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一番,眼底起了兴趣,让人停轿。

    她吩咐小厮:“让厨房把剩菜剩饭打包一份给他。”

    僧服少年赶紧出声:“等等。女施主你误会了,小僧不化斋,是来求药。”

    “求药?”凌琼朝他招手,“你走近点来说话,你刚自称小僧?你是和尚?”

    僧服少年上前来,离车窗三步远的地方驻足,颔首道:“是。小僧求一株乌衣草。”

    凌琼望着他一头青丝,笑吟吟说:“哦,我明白了,你蓄发,是俗家和尚,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疾已,是出家人,不曾还俗。”

    “打哪儿来啊?”

    “闻观庙。”他目光虚落在自己竖着的指尖。

    “闻观庙在哪儿?”凌琼忍着笑。这小和尚不会撒谎,答非所问式的有问必答。

    “凭一山。”他脑袋往下压了一点。

    “凭一山在哪儿?”

    “上赋城外。”

    “绕这么一大圈,不就是本地人嘛,怎么听你口音不像啊。”

    “请问施主有药吗?”他话题转得拙劣。

    “药?什么药,我没病吃什么药啊,你生病了?”

    “谢施主关心,小僧没病。施主慈悲为怀,自是佛祖保佑一生平安。小僧只求一株乌衣草救急,施主可有?”

    “我没病你没病,那是谁病了?”

    “方丈。”

    “什么病?”

    “……顽疾复发。施主有药吗?”

    “有啊。”你一句我一句的瞎扯半天,凌琼总算给了他一句明白话。

    “施主可愿施舍于小僧?小僧必结草衔环以命相报。”他欣喜万分,一双眼睛亮得不行,好像黑夜携了满天星藏他眼里。

    凌琼敛笑,目带薄凉的审视他,语气淡淡道:“你命值几钱?或者换个说法,如今一丁药渣滓,都比一条人命值钱。我是生意人,不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向来无利不起早,讲究银货两讫,不做亏本买卖。我可以把药给你,那你得想好了,要拿什么跟我做这笔买卖。”

    “……”他张口欲言又止,挣扎许久,不悲不怒地说,“打扰了,先行告辞。”

    “站住。”凌琼叫住他。

    他顿住脚,不明地转来脸。

    凌琼支使小厮:“你去找三姑娘拿药。”

    疾已呆望着她。

    凌琼放下帘子,隔绝了他的视线,说:“我今天心情不错,卖你个人情。记住这是笔交易,不是平白施舍,时机一到,我会找你收账。待会儿自会来人把药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重新起轿,天已大亮。巷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家抬出一顶顶轿子,青石板上起伏绵延的轿身,是深巷里繁复冗杂的一条金玉脉浪,不论外界如何变天,这条浪一成不变。

    中秋将至,请帖和礼品盒子如流水似的往凌家送。

    凌琼天天出门应酬,吃一身酒气抬回来发酒疯,凌静晚上忙着照顾酒疯子,白天忙着准备回礼管家务。

    凌铛白日望着窗外出神,晚上对着月亮发愣,明明是富得流油的日子,她身子却一日比一日清减。

    今日一早,她呆坐园子里,盯看枝头麻雀闹窠。

    不一会儿,小七重心不稳的踱她身边,人小鬼大的投喂了她几块点心,他手上没了吃食,蹲地上看了会儿蚂蚁爬,一个转眼,他又自己一个人摸去了厨院。

    丫鬟们叽叽喳喳闹着找人找了一阵子,再打转回来,远远瞧见凌淮拉着凌铛往大门去。

    “五少爷!等等!您要带四姑娘去哪儿?”丫鬟急忙追上前拦住他们,“千万使不得啊,四姑娘要有个好歹,三姑娘肯定会撵我们走,您可饶了我们吧。”

    “让开。”凌淮冷着脸。

    “三姑娘可是说了,”

    “她有话就让她当面跟我说。”凌淮斥断丫鬟,“她的话是金科玉律,你们当圣旨对我发号施令。可别忘了,在这家里我也是主子,我的话你们胆敢不听,便是尊卑不分,我有权当场发落。我说了让开,听不懂吗?”

    丫鬟冷汗直冒,不敢再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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