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代价几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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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就是飞狐径郑家的地盘了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良叔诧异道“他们不应该是在北边么”今日凌云已经跟大家简单地说了说这一路上盘踞的几拨盗匪,郑家自然也在其中,但那飞狐径乃是横穿太行山脉的八径之一,直通紧挨着涿郡的上谷郡,应是此行的最后一关才对,怎么这帮马匪会提前出现了几百里

此事凌云也曾反复盘问过吴四,此时便解释道“他们是和清河张家换了地盘。毕竟这边地形平坦,道路四通,更利于马队来往奔驰;而眼下只有北边的客商还能源源不绝,自然要留给带头的张家。”

这话倒也有理,良叔却依旧有些不解“但北边离涿郡也最近,如今圣人兵发辽东,各地守备难免空虚,唯有涿郡的驻兵比平日更多了数倍,领兵的郭留守也是精明强干之人,一旦发现有盗匪截断商路粮路,断然不会听之任之,他们就一点都不怕么”

何潘仁一听便笑了起来“世上凡事总有代价,想吃下最肥的肉,自然要抗住最利的刀,不然拿什么来服众听吴四说,那清河张家人多势众,做事果敢狠辣,这次领头的朱麻子尤其凶横,他们这些人瞧着都胆寒,想来是不怕官兵的。”

良叔长叹一声,点头不语,凌云听得心里也是一动可不是凡事都有代价么这几匹骏马带给了他们那么多的便利,从明日起却不得不因此而面对郑家的围追堵截,这大概就是他们要付出代价吧

说话间,阿力已上去拍响了驿舍的门环,谁知过了好半晌,门内才传出一个微微发颤的苍老声音“不知外头是哪路的好汉我们这里可是一匹马一颗粮都没有了”

众人顿时都变了脸色,阿力忙大声道“我等乃卫尉寺差役,前往涿郡办事,有符证公文为凭,还请老丈赶紧开门”

里头静了下来,过得片刻,从围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张老人的面孔。良叔早已拿了铜符在手,此时便高高地举了起来。那人眯着眼瞧了几眼,终于点了点头。驿舍的大门这才“轰”地打开,一个驼背的老吏忙不迭地催着众人快快进来,待到最后一匹马进了门槛,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之前在墙上探头的那人这才上来跟良叔见礼。原来此人就是驿长,自称姓刘,此时瞧着年纪也不算太大,只是头发已白了大半,之前只露了半张脸时,看着便像是十足的老人了。

得知众人是从长安而来,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激动之色“那诸位岂不是前几日才离开洛阳那边到底如何了”

良叔摇头道“我们也不大清楚,只是当时各个关卡都比平日查得严,临清关更是几乎封了关,我们也是出关后才听说,似乎洛阳那边有兵士因失期而作乱。”

驿长怔了怔,追问道“就是因为有兵士失期作乱难不成叛兵的人数极多不然这两日盗匪怎么会变得如此猖獗,似乎断定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似的”

这话问得倒是句句都在要害,良叔却一句也无法回答,只能道“我等也只是听到传言,并不知道具体情形。不过这一路的确已是盗匪横行,我们出关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劫匪,越往北走,匪徒人数便越多。听驿长适才的说法,你们这里难不成也被盗匪劫掠过了”

刘驿长苦笑道“可不是么,还不止一拨昨日一早从北边来了帮马匪,各个人高马壮,冲进来之后便直奔马厩,把所有的好马都挑走了,又逼着落脚的官人们交了金银盘缠。那时我还当他们是偶然过路的,赶紧让人去内丘和柏乡报信,结果到如今都没个回音。这也罢了,今日午后,从南边竟是先后又来了两帮盗匪,愈发穷凶极恶,把驿舍从里到外都搜刮了一遍,连米面被褥都没放过,还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我瞧这势头实在不对,便让驿舍里能走的人都走了。”

玄霸忍不住问道“那老丈为何没走万一再来盗匪又如何是好”

刘驿长勉强笑了笑,神色愈发苦涩“我身为驿长,让人抢了马匹物件,已是大罪,若弃驿而逃,只怕连家人都要被牵连。如今留在驿舍的也没几个人了,不是老,便是伤,出去只怕也活不成,我们原想着紧闭门户,看能不能熬到官兵扫平匪患,如今看来”他叹了口气,黯然低下了头来。

众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听这驿长的描述,那第一拨盗匪显然是郑家人,他们爱马如命,过来后便先把附近各个驿舍的马厩都扫荡了一遍;至于后头这两拨,自然是那些小股的盗匪了,这两日以来,路上的行商想来已被他们抢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这些驿舍邸店。待到驿舍邸店都被搜刮干净了,这条大驿道便算彻底中断,至于这些驿长驿卒当真是走也是死,留也是死

良叔对此最是明白,却也只能干巴巴安慰道“如今这条路上劫匪横行,估计哪家驿舍都讨不了好,原是怪不得你们,再说刑不罚众,上官们自会考量。”

看门的老吏闻言忙点头道“正是正是,这天底下哪有不给人活路的道理各位都是有本事的人,若是遇到上官,还请多为我们驿长美言几句,他当这驿长着实尽职得很。您瞧他的这头发,都是这两日里生生给愁白的”

驿长却显然知道良叔的话当不得真,摸摸自己的一头乱发,索性转移了话题,“各位若要歇息,驿舍里头倒是还有几间屋子能住人,柴火清水也都管够,各位请跟我来。”说完又招呼老吏帮着阿祖带马去马厩。

那老吏这才注意到这几匹骏马,脱口惊叹了一声,驿长闻声回头瞧了两眼,也忍不住道“诸位若要继续往北走,这些马只怕”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眼前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都是别无选择,当下叹了口气,打住了话头。

他给众人安排的院子离灶房不远,院里堆了不少柴火,屋舍陈设也颇显陈旧,显见是驿舍灶上的人自己住的地方。大概正因如此,盗匪们似乎也没什么兴趣,院门虽有踢开的痕迹,里头的东西却没怎么动过,略一收拾便能歇息。

小七洗了洗头脸,便兴冲冲地跑到灶房准备做饭,这才发现里头竟然当真是被扫荡一空了,除了腌着的两坛子菜,就连盐巴酱料都没剩下。

她吓了一跳,忙回去跟凌云形容了一番,“吃的真的都被抢光了”偏偏他们今日忙着赶路,随身带的干粮已吃了一半,剩下的最多够应付今晚,难不成明天他们要饿着肚子去对付那帮马匪何况他们过来时就发现,离这里不远的内丘县城未到日落便已关门,保不齐是知道盗匪横行,不敢开城了;若赵郡也是如此小七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颗心跟那灶台一样,凉透了。

驿长的脸色却比小七更加愁苦“可不是抢光了今日来的那两拨人就如蝗虫一般,能拿走的都拿走了,若不是这院子太破旧,只怕席褥也会被他们搬光。”

何潘仁从外头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听到驿长这句话,不知想到什么,他微微地笑了起来,眼角又勾起了一道细长的弧度。

凌云却没瞧见他的这个笑容,只是冲小七摇了摇头,她刚才已私下问过良叔,这些留在驿舍的人当真是进退无路,舍驿而逃,那是跟逃兵一样的死罪,但留守空驿,又能熬多久就算还有些粮食剩下又如何自己根本帮不了这些人,难不成还要同他们争抢口粮

瞧着驿长那花白的头发,她心里一阵发闷,想了想还是问道“刘驿长,你们那几个伤者情况如何我这里还有些药膏,或许能用上。”

驿长顿时怔住了,回过神后才手忙脚乱地作揖不绝“我先替他们谢过郎君”

凌云摆手道了句不必,转身便拿了药膏,让驿长带路,谁知还没出门,何潘仁也拿着两个小小的银盒跟了上来“三娘留步,我也有些药粉,能治些头疼脑热,说不定也能用上,不如一道去看看”凌云瞧着他的笑脸,心头微觉纳闷,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驿长带着他们穿过了整个花园,来到最后面的倒座房。只见那里头的床上、榻上果然躺了四五个伤员,头上身上都有大片血迹,却只是胡乱包扎了一下。见他们进来,有人挣扎起身,有人却是一动不动。

毕竟是炎炎夏日,屋舍里,几人身上的血腥和汗臭混成了一股污浊之极的气味。驿长自己都下意识地掩了掩鼻,转头一看,却见凌云更是眉头紧锁,神色肃然。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每日里迎来送往,自然看得出,这行人的身份绝不普通,凌云更带头的那个,还不知是哪家的子弟。自己真真是糊涂了,人家客气两句,他怎么真的就把贵人带到了这种地方

他越想越是心惊,正要谢罪,却听凌云淡淡地道“烦劳驿长去打盆干净的水来。”

啊驿长呆了一下才明白的她的意思,有心谢绝,但瞧着她看过来的眼神,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飞奔了出去。

待得他端了清水进来,凌云早已寻出一顶洗过未用的帘帐,撕成了布条,又挽起袖子洗净了双手,点头示意驿长与何潘仁帮忙端灯照明,按住伤者,自己则逐一帮他们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动作竟是又快又稳,熟练之极。

驿长看得目瞪口呆,一面暗暗念佛不绝,一面却又渐渐地纠结了起来,到了后来,整张脸都皱得有如苦瓜一般。

何潘仁也是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神色却是越来越平静。他手里端着铜灯,灯光正照在凌云的侧脸上,大约是出了点汗,她的轮廓瞧着温软了许多,眸色也格外的专注柔和,那双拿惯了长刀利箭的手,在给人上药时更是轻柔得不可思议。眼前的她,看上去跟平日几乎是判若两人,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意外。

最后一个伤者是被踢断了腿,凌云很是费了番力气,才将他的断腿固定绑好。她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抱歉道“这接骨的事我实在是没什么把握,还请见谅,还有那个已经开始发热的,也只能只能希望他自己能挺过去。若有多余的干净衣服,烦劳驿长先给他换上吧。”

说到最后,她心里也是一阵黯然,向两人点了点头,留下药膏,转身出了屋子。驿长下意识地追出了几步,想开口说点什么,到底还是咬牙忍住了。

何潘仁不由笑了起来,上前两步,轻声道“驿长可是在烦恼,又想报答别人的恩义,又想让留在驿舍的这些人能多熬些日子”

驿长顿时变了脸色,霍然回头瞧着何潘仁“你”

何潘仁笑得愈发坦然“其实我倒是有一个两全的法子,就看驿长你舍不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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