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冷(1 / 2)
卷五北阴酆都
第二十二章冷
冥界。
北阴酆都王城,世味居客栈。
“到头来,我终是舍不得拉他入深渊。”
殷逸川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扁舟子跪在他的身旁,看着他苍白的容颜,发出一记无声的叹息。
“可是公子”扁舟子犹豫着开口“度尘君不在,此一役,你我恐怕胜算微薄呐。”
“扁舟子,我知道当时你选择追随我,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因为度尘君。”殷逸川柔声道“如果今日你选择离开,我绝不会怪你,这是明智的选择。”
“公子,你把我扁舟子看成什么样的人了”扁舟子惊道“我既选择追随公子,便绝不会离弃,即便是魂飞魄散亦是公子的人。”
“扁舟子,谢谢你”殷逸川握住扁舟子的手,感激道。
“你先回去吧。”殷逸川恍惚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我今天思绪有点乱,后续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讨论吧。”
“好,那我扶公子您上床好好休息。”扁舟子将。殷逸川扶上床榻,嘱咐道“我就在隔壁,您有事儿随时叫我。”
“好,谢谢。”躺在床上,殷逸川感激地道谢。
扁舟子三步一回头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用法力把门修复好才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殷逸川一人,环顾四周,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屋子还挺大的。似乎没有了蔚执风。这房间瞬间变得空荡荡的,连说句话、喘一口气都会带着回声似的。
空旷的房间再次提醒他,蔚执风走了,他就那么走了,什么也没有带走。虽然他平日里也从来都只是腰间别着一把佩剑,就连行李也没有。那个时候殷逸川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人家是神君,不是他一个凡人能比。
而此时此刻,他走了,什么也没留下,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就好像与他在一起的这段刻骨铭心的过往,都只是自己的大梦一场,而如今梦醒,一切成空。唯有着屋子里残留着弥漫不去的淡淡兰香,一刻不停地在提醒着殷逸川,那个曾毫无预兆出现在他生命中陪伴他绝路而行的神君,离自己而去了。
殷逸川倒在床上,空空的床铺此刻显得格外的宽敞。他转过头来,似乎还能看到那双永远温润,永远和煦、永远带笑的眼睛。他似乎还躺在那里,那样看着他,每一个目光都好像能够穿透他的皮囊,刺入他的心脏。每一声喘息,似乎都能牵动他灵魂的震颤。
从寒川到鬼门关,到浮壁再到酆都,这一路上,殷逸川曾想尽各种办法。想要甩掉的这个同行者。今天,他终于成功了。他走了,此一刻该笑的,该庆祝,不是吗
可是为何为何心脏却那么的痛,眼眶那么的酸,好像有人。用钝刀子一下一下的扎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寸。不会流血,没有伤痕,却痛彻心扉。浑身上下,连骨头渣子都弥漫着那样的疼痛。
耳畔,一个声音不停地在重复告诉自己
他走了,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走了,你让他走的,你疼也活该
他走了,他从来都不是你的
他走了
他走了
他走了
殷逸川很想哭,他感觉自己的眼眶酸痛,热烫的,像是泪水就要流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他像是团烂肉一样瘫倒在床上,挥手布出一个结界。
然后在这个不会被外界打扰,也干扰不到外界的小空间里,毫无顾忌地放声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好像林中最原始的野兽,将自己所有痛苦全部放释放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手指紧紧的绞着胸口,将那里的皮肉掐出个青紫来,疼痛弥漫全身,一种几乎要即刻死过去的痛苦感。
然而,他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翻过身仰躺在床上,嚎叫声渐渐转为疯狂的放声大笑。
此时此刻的殷逸川,只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如此好笑、如此讽刺的情景。原来他说得那些话真是一字不假,自己真的是冷心冷情之人。
难道不是吗他走了,自己却连一滴眼泪都吝惜。自己原本就是个没血没泪的鬼婴,不值得任何人可怜,或者说,根本就不值得活在世间。
等事情了了,离开酆都,将秦方泽带回寒川,他不如直接从思落崖上跳下去。
像他这样的人,又何苦活在世上,祸害众生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周身上下、四肢百骸弥漫着疼痛,渐渐加深,无法自抑。鼻息之中尽是蔚执风残留在这屋子里淡淡的兰香,殷逸川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公子公子”
等殷逸川醒来,疼痛仍然没有散去。
身体像是不听自己的使唤,大脑明明模模糊糊能够听见扁舟子呼唤自己的声音,然而眼皮却沉重得无论如何也睁不开。骨头像散了架一般,连动一根手指都很困难。身体感觉很冷,似乎处在冰窖之中。
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地带着回声,却还是能够清楚听到其中的惊恐和不安。
“公子你怎么了公子你醒一醒你别吓我呀公子”
半晌,殷逸川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扁舟子那惊慌的神色。
“公子你终于醒了,你到底怎么啦”扁舟子看着像是时刻都会哭出来。
殷逸川试图开口说几句安慰他的话,然而张开嘴,却发现嘴唇干裂得刺痛,喉咙疼得似刀割一般,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子你的脉搏无比紊乱,浑身滚烫。是属下无能,我诊不出来这是什么毛病”扁舟子又焦急又自责“公子,现在度尘君不在,有谁可以帮咱们要不我去找廉相吧”
扁舟子问着,却见殷逸川艰难地缓缓摇了摇头。
“不去找廉相吗那要找谁”扁舟子问道。
殷逸川嘴唇轻轻开阖,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扁舟子俯下身子贴近,隐约听到,两个字“包袱。”
“包袱”扁舟子重复道“谁的包袱公子是要你的包袱吗”
殷逸川眨眨眼睛,表示肯定。
扁舟子立刻跑去将殷逸川的行李包袱拿过来,在床边打开。
“公子我拿过来了,你要这里面的什么东西吗”扁舟子问道。
殷逸川艰难地动动手指,指着其中苍琼给他的那块令牌,再次艰难吐出一个名字
“魁宇。”
半个时辰后,穿着丧服的魁宇赶到世味居。
“出什么事了母后方才急召我过去,说殷公子出事了。”魁宇一进门就急忙开口问道。
“公子今天早上从酆都六宫回来还好好的,午后我来看他,却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我虽是个郎中,却无论如何也诊不出到底是什么病。我们在酆都无依无靠,只能求助鬼后娘娘,还请大殿下施以援手。”扁舟子跪在地上祈求着。
“先生快快请起。”魁宇扶起扁舟子,快步走到床榻前“殷公子”
然而此时的殷逸川已经昏了过去,神志不清。魁宇皱着眉,伸出手轻搭在殷逸川的额头上试了一下“好烫。”
“公子烧得厉害,无论用什么法子都降不下来。”扁焦急到急得直跳脚“大殿下,要怎么办呀”
魁宇看看殷逸川,思忖片刻道“你们马上跟我回宫,我召太医来看。”
“好好好”扁舟子立刻跪地叩谢“多谢大殿下”
酆都王城,恬昭宫。
殷逸川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艰难地转头看着窗外,烛龙之眼已然沉寂,天际呈现一派青蓝的暮霭之色。
然而此时他周身的疼痛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愈加剧烈。明明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他却仍然冷得发抖,牙齿上下撞击着打颤。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冷,好像胸口压着一块冰,,要将他整个人冻死在里面。
他努力集中精神,环顾四周,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宽敞的屋子,华丽的装潢,却是朴素的家具,简单的布置,呈现一种不和谐的割裂。似乎建房子与住房子的,是截然两种人。
“公子你终于醒了”端着一盆水进来的扁舟子,看到殷逸川醒来,立刻上前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
殷逸川张开嘴,喉咙仍是疼得如刀割一般,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冷。”
扁舟子一听,赶紧将殷逸川的被角压实,并把一旁的炭火端到他的近旁,用手帕浸湿了热水,轻轻擦拭着他的脸。
“这样有好点吗,公子”扁舟子问道。
殷逸川很想安慰他,然而此时此刻一句违心的话也说不出来来。
他只感觉像是身处冰窖一般,压在自己身上的并不是柔软暖和的被褥,而是沉甸甸的冰块。那炭火一点点暖意都没有,反而像是散发着冷意的冰鉴。而扁舟子擦拭着自己脸颊的热毛巾,让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冷得打颤。
“公子你再忍忍。”扁舟子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的痛苦,试图安慰着“这里是大殿下的寝宫。我通过映象术把你生病的事告诉了鬼后娘娘,她派大殿下来接咱们进宫。太医刚才也看过了,却也诊断不出公子的病情。太上皇刚刚过世,举国大丧,大皇子被叫去灵堂守灵了。但他已经派自己的属下去寻民间名医来看,很快就好的。公子你渴不渴我刚沏了茶,公子喝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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