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嫁衣（2 / 2）

                  想到这里申明渊顿时醒悟，杀了所见之人固然能保住卫小姐清誉，可是卫小姐是为了扳倒叛军才遭此一劫，身败名裂的哪里是她？应该是无君无父、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申亮昀才对！想通了这一关节他内心豁然开朗，卫家军奉皇命征讨叛军，只要能剿灭叛贼便是大大功劳，到时候谁敢乱嚼舌根？

                  卫泱泱走了几步怕卫戍平担心自己，便回过头来故作轻松地对自己父亲说：“父帅，我嫁人了，可你没有给我准备嫁妆，回头得给我补上。”卫戍平听到女儿这么说，满腔愤怒顿时化为无尽柔情：“你放心爹爹会给你准备一份最好的嫁妆。”他生怕申亮昀难为爱女再出什么岔子，又一语双关地对申亮昀说：“我们卫家军就是我女儿最好的嫁妆。”

                  申亮昀知道卫泱泱此来便再也不能嫁给别人，等她做了自己儿媳卫戍平定会心甘情愿被自己驱使，那就不能逼他太过，便顺着他的话恭维他：“自然，七万卫家军当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嫁妆。”接着羑王府的两个侍女上前扶着卫泱泱上了马车，申亮昀就下令大军撤回营帐。

                  叛军刚刚走出六里，八郎卫秉钺算好时辰带骑兵从升平门出纵马奔来。他边跑边喊：“还我妹妹，放你们离去！”卫泱泱听到卫秉钺的声音也在马车里大喊：“哥哥救我！救我！”申亮昀虽然之前没有见过卫泱泱，但是他也听过卫家这个小女儿是同卫秉钺一起在蓝营长大的，兄妹俩感情很好，难怪卫秉钺敢违抗军令私自带兵出城要抢回妹妹。申亮昀当然也知道卫秉钺带着口棺材去碧波城迎亲的事，因此他对这个卫三刀做出的惊人举动倒并不意外。

                  卫秉钺大概带了一千骑兵出城，他冲在最前面将马鞭甩得飞起，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嘴里还大喊：“放下我妹子，不杀！”在他后面另有一队人马也冲了过来，为首的是六郎卫秉戬。卫秉戬边跑边劝：“老八，别冲动！否则父帅会军法从事！”卫秉钺眼睛通红，发狠说：“不行，他们不能带妹妹走！”

                  羑王的亲兵本已摆出架势准备应战，没想到卫家两兄弟却先打了起来，显然那是卫戍平发现卫秉钺私自出城才派卫秉戬来拦住他的。可六郎卫秉戬平日里擅长的是步兵，论马战他并不是卫秉钺的对手。不多时卫秉钺先追了上来，也不与人废话，一刀就将缰绳砍断迫得马车停下，他一边与卫秉戬缠斗，一边又砍断轿厢的门。

                  羑王亲兵想拦卫秉钺，可沙漠之中人人都听过他的威名，更何况他只是抢人、并非伤人，亲兵没必要送上自己性命。这一犹豫之间，就被他将轿子里的卫泱泱一把拽起放在自己马上。卫秉戬拿刀对着卫秉钺而去，大喊着：“快住手！别酿成大错！”

                  卫秉钺并不理睬六哥，带着卫泱泱回身向海西城方向跑，卫秉戬想先将老八砍伤迫使他停下，却又怕伤到妹妹，下手便没有那么狠。两人边打边跑，数千只马蹄踏在地上溅起扬沙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申亮昀以前只听过卫秉钺发疯的事却从未见过，今日亲眼见到，他不住嘴地说：“疯子，真是个疯子！”他本想去质问卫戍平一番，但天色已晚只得明日再做打算。申亮昀不知道的是，卫秉钺带上马背的那一袭红纱真的就只是一袭红纱，而卫泱泱则在乱局中趁着沙尘四起逃脱了。他更不知道卫泱泱从小练功身体极为柔软，她像那天躲在申明渊房间里一样，将自己的身体紧紧抱成一团蜷缩在一个已经引爆的火雷坑内。

                  那片碎石地里埋有火雷是羑王早已查明的，他当然想不到居然有个人敢藏在这火雷阵里。也亏得那颗火雷是卫泱泱之前亲手引爆的，因此她位置算得极准，否则若踏错了只怕要粉身碎骨。

                  卫泱泱很有耐心，等天渐渐黑下来双方都退兵了才敢起身。她将自己手上绳索拆掉走出火雷阵，不敢进入后湾郡各府，只能沿着荒漠拼命向西走。荒漠里夜间又冷又黑且有大风，远处还时不时传来狼嚎声。卫泱泱平日里并不怕狼，但她下午孤身出城身上除了三颗瓜子并无其他武器，若是真遇到狼群后果不堪设想。她并不怕死，就怕完不成任务那可糟糕，还好她从小就在野外长大熟知狼群特性，只远远躲着它们走。

                  走了大半夜，天色将明时她终于看到了卫家军的一个兵站，那里有一百名军士驻守，只是用来警戒并不需要参与战斗，因此只有卫家军内部的人才知道。卫泱泱看到了希望，振作起精神快步跑向据点。夜里值守的军士很是警觉，见有人前来就问：“谁？”卫泱泱大叫：“石榴圆圆花冠尖尖，月亮圆圆兔子耳朵尖尖。”那士兵回话：“大小姐是你吗？”卫泱泱边跑边说：“是我是我。”两名军士就走上前来将她迎进营帐，她喝了热水吃了东西才暖和些，吩咐兵站的百夫长：“给我一匹马，还有些吃的、银子，再给我一块令牌。”军士们很快就给她准备好了。

                  卫泱泱骑上马向保仓郡奔去，还好沿途每隔百八十里就有卫家的据点，她就吃些东西换匹马继续前行。她不眠不休地奔驰了两天两夜，终于遇到了保仓军，她手持卫家军令牌大喊：“我是海西卫总兵派来的，快带我去见吴总兵！”

                  卫家军战斗力之强悍兵部谁人不知？现在卫戍平派人来求救肯定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因此吴石济听人传令之后立马就见了卫泱泱。卫泱泱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一把将自己袖子拉开，手腕上露出还未痊愈的伤疤，那赫然是半枚印章！吴石济命人取来嘉获帝之前送来的印有另外半枚印章的纸，和她的手臂放在一起严丝合缝，确实是一枚！

                  吴石济忙问：“小妮子，海西怎么了？”卫泱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壶水，连唇边的水珠都顾不得抹去，这才有力气说话：“请吴总兵立刻发兵攻打碧波城，羑王爷起兵造反了！”吴石济传令下属集结兵力，并对她说：“好，老夫马上做准备，你先下去休息。”卫泱泱不肯走：“不不不我跟着一起去！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吴石济能做到总兵一职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将领，他下令军队背上十天的干粮带着能随身携带的轻武器先行，粮草、清水、重武器跟在后面。他提前收到了嘉获帝送来的纸早已有了准备，因此先头部队仅用一天就集结完毕了。

                  第二天他们正准备出发，亲兵来报说是成王爷招吴总兵去王府觐见。成王爷和羑王爷一样也是藩王，是太祖爷给第八子的封号，封地在保仓郡，与吴总兵互相制衡。他这时候召见是敌是友呢？吴石济决定去试试他。

                  下属们都劝吴总兵不要去见成王爷，万一被扣押那就麻烦了。卫泱泱说：“吴总兵带我去吧，他没有见过我，你到时候可以说我是海西来的看他是何反应？”卫戍平平日里不苟言笑，可他得了个宝贝女儿忍不住偶尔会和人炫耀，吴石济曾经在去花都述职时两次听他描绘过他女儿的样貌和胆识。因此卫泱泱一进门吴石济立刻就能断定她是卫戍平的女儿，可别人并不知道，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天真可爱却是个天生的杀手，带上她肯定能让成王爷放下戒备。

                  吴石济马上就同意了卫泱泱的建议，只带了几个亲随部将就骑马向成王府奔去。到了王府门口卫泱泱问：“吴总兵，要是成王爷有什么异心我能不能杀他？”吴石济摇摇头：“他是从一品郡王，要杀要放是皇上的事，我们并没有资格做决定，但打伤他是可以的。”卫泱泱将他的吩咐默默记在心里。他们几个人在门口被搜了身，武器均被收走。

                  进了王府成王爷已经站在了前厅，对着吴石济披头就斥责：“吴总兵，你集结军队可有皇上的旨意？”吴石济笑笑：“王爷在和末将开玩笑吗？没有旨意就私自开拔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说的“诛九族”的大罪自然指的是造反。

                  成王爷本来好好的日子过着并不想参合羑王爷的破事，更何况对方若造反成功自己还是个郡王，又捞不到好处，可对方若失败那自己连这北境苦寒之地只怕都呆不下去了。但去年羑王爷找到了他，说是不用他一起起兵造反，只需要到了紧急关头他能拦住吴石济五天八天即可。

                  如果失败，成王爷可以用吴石济私自动兵的罪名将自己推个干净；如果成功，羑王爷就许诺将他的封地从保仓郡改去邺城。那邺城乃是豫州郡的繁华之地，当然比在这北境啃沙子要好得多，这笔买卖对于成王爷来说几乎稳赚不赔，因此当时他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成王爷开口问：“哦，旨意呢？拿出来给本王看看？”吴石济指了指卫泱泱：“皇上派了她来，传的是口谕。”  成王爷看看卫泱泱并不像是宫里来的，就问：“她是谁？”吴石济说：“海西府卫总兵的女儿。”成王爷哈哈大笑：“吴总兵，你是打仗昏了头吗？谁人不知这卫戍平没有小棉袄、倒是有十五件铁盔甲，到底是有人假传圣旨还是你自己有了私心？”

                  吴石济装作上当的样子：“哎呀，是末将大意了。之前听卫总兵讲过他有个宝贝女儿是玉兔转世，现在想来，大概是他喝醉了酒梦里梦到的吧。”成王爷见他被自己说服，继续骗他：“想来定是这样，那这女子就是假传圣旨喽。你将她交给我回去原地待命，此事就同你没有干系了。”吴石济决定再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王爷，那若真是遇到军情该当如何？”成王爷口不择言：“后湾郡有军情和你保仓总兵又有什么关系？”

                  吴石济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提过是后湾郡的军情，成王爷若和羑王爷没有勾结，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后湾？吴石济心里觉得有点遗憾，这从一品郡王大概要折两位了。他将卫泱泱推向前：“那这女子末将就交给王爷了。”卫泱泱与吴石济目光交换，知道可以动手，就装作害怕的样子被他推到成王爷面前。

                  成王爷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开始审问她：“何人指使你来的？叫你来做什么？”卫泱泱抬头看着他：“卫总兵叫我来的，来找吴总兵帮忙锄奸。”成王爷往前走了一步：“你说谁是奸臣？”  两人距离正好，卫泱泱只说了一个字：“你！”，就顺势将嘴里的瓜子吐出，那瓜子立马落在成王爷脸上“啪”地一声爆炸了。众人听到爆炸都是下意识一躲，只有卫泱泱知道那瓜子威力很小根本伤不到人。她趁着众人蜷缩身子的时候，左手拉过成王爷右手拔出头上的发簪抵在对方脖子上，大喊着：“都别动！”

                  昨天到达保仓大营之后，吴石济叫人给卫泱泱送来换洗衣服和首饰，那发簪就是她今早新戴的一根金簪，根本杀不死人，因此成王爷的手下并没有听她的话还是往前走来。卫泱泱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抬起右手就向成王爷脸上戳去。那簪子虽不锋利戳不破肌肤、但却能戳破眼珠，成王爷惨叫一声右眼便瞬间被她毁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花季少女下手居然如此狠辣，再加上她刚刚弄响的爆炸声，众人都不知道她身上还藏有什么武器，不敢再上前来。吴石济早就知道她要有所行动，在众人愣在原地的时候他就和七八名部将突然发难，夺过王府府兵的武器与卫泱泱站在一处，将成王爷团团围在中间。

                  吴石济说：“王爷，这身手、这胆识，你现在信不信她是卫总兵的女儿了？而末将敢对王爷动手，你信不信末将手里有皇上的旨意了？”成王爷心里一惊。吴石济继续骂道：“末将在保仓郡掌兵八年，自认上对得起皇上信任、朝廷栽培；下对得起爹娘教诲、黎明百姓，却被王爷说是有了私心？到底谁有私心，咱们回头去花都到朝堂上理论吧！”

                  成王府的府兵更傻眼了，不知道是不是该走过来抢人。吴石济对着他们说：“成王违抗圣命尚且有王爵护身，也许还能保住性命。你们有几颗脑袋敢跟着抗命？真的以为杀了老夫就敌得过王府外的数万大军吗？”见他这样说，府兵就放下武器等着他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