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凭谁销得万古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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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竟日所做一切事物都只是等待,那么发生的事情,最终只会是自己慢慢变老了。可人活在世,不就是不间断的等待又等待么?虽然有些时候,似乎又并不太知道自己所等待的是些什么事情。

开春了,干干冷冷的风扑在面上时,便濡染了一些或多或少的零星温润。云婵一个人走在花园威严华美的白玉道上,着一件湖蓝色点蝴蝶宫装,小角旗头梳的愈发工整严谨,脂粉薄扑、峨眉浅描,这么一打扮,整个人便在安然娴雅里多了一层华丽矜贵。

相比起“皇上”这个称呼来,她还是更愿意称那个人为“四爷”的……

四爷没有正式册封云婵,只给了她一个贵人的名头。她想,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这个女人,对她心下之意也并不确定。早前在雍王府时,她曾以命相挟,不要名分;他不知道时今这个不要名分的许诺,过了期限没有。

又或许是他初登大宝实在太忙,需要躬身处理、安排的事物有很多很多,顾及不得她这个对他来说素来无足轻重的女人。

可不管是哪一种,他将她接进宫来的目的,也不过是因为她已是他的人而已。他身为帝王,似这种关乎一个男人面子的事情,是必须做圆满的;故而她被锁在深宫,其间性质就当他收回了自己的一件东西无二,横竖有个安顿也便罢了。

这样也好,云婵自然乐得。她根本不愿见他,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怎样的面貌去面对他,面对那个男人……缪缪天风打了个转,撩拨起她额前一缕流苏乱发。与此同时,她原本纠葛不堪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她还有一个儿子。

很自然的这么一个念头。

云婵垂眸暗暗寻思,那个孩子,时今应该将满十二岁了吧!不知何故,这个念头才起,另外一个身影又明明灭灭的辗转于了心下脑中,她想起了八爷、想起了良妃……清冷的雾气贯穿了一世微凉,猛然一下,云婵受了刺激般的连连摇头苦笑:“难道这便是我的命么……”她蹙眉,起先只是呓语喃喃,到了后面便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扬声惊呼,“我会成为第二个良主子么……不,不要,我不要做良妃娘娘,我不要!我不要!”她的动作剧烈而难平,几近癫狂,花盆底儿下意识的连连向后倒退着。她有如梦魇住,恍恍惚惚心下脑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巨大亏空,这样的亏空几乎要她用整个人来填充、填实,也都依旧填满不得……

“碰”地一下,重物磕碰地面的沉冗闷响,云婵在倒退连连间没防撞到了什么东西。紧紧跟着,她整个身子便也一并往后一个倾倒,实实软软的摔在了方砖白石铺就出的冷然地表。

虽然这一下摔的不轻,但因为天气本就不算温热的缘故,云婵又在花园里站得久了,整个人身上其实是麻木的,故这一跤带来的痛感反倒没有太过明显。她的神智已被摔醒,颇为狼狈的慢慢坐起身来,眸光一瞥,才见她撞了一个孩子。

小孩子的身子骨自然不知比大人灵活多少倍,这时已经一骨碌的蹦了起来,他见云婵这边正看向他,微扫一眼后,几步过去扶着她站起身子:“贵主子,您没事儿吧?”他扬起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眨眨眼睛有些急切的望向她。

倒是个惹人怜的可爱孩子。云婵由上往下的扫了他一圈,见他生就的粉团玉砌一般,且灿然华服、玳瑁坠辫、绣蟒高腰方皂靴,想来该是个小阿哥。她引唇一笑,刚想柔然道一声无碍,这一脸盈盈笑意却僵在了脸上,即而一层一层敛退不见。那是……

她猛然看到了这孩子腰侧黄带子间,垂悬着的一枚玉佩。润润泽泽的细腻质地,面上晶莹剔透的用飞白小楷刻着“弘历”二字。

顷刻之间、翻转天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个瞬息交错,变得明亮又阴霾起来……

弘历,弘历……云婵知道,那是她的儿子,她十二年前跨年之夜、在雍王府一处厢房里生下的儿子!她看都没有看过一眼的儿子!流着她的血、长着她的肉、同她连心连脉骨肉挚亲的儿子!

无可收束的情绪全因一个母亲最本能的爱意,而变得潮袭天地。弹指之间,云婵愈发不受控的极尽疯癫与痴狂。她蓦然抬手擒住弘历双肩,从肩膀、到面颊一路抚摸,冰凉指尖带着瑟瑟的伤、颤颤的抖:“你不认识我?你真的不认识我?你果然不认得我。”她的声音也打起轻颤,银牙上下交错出泠泠微响,“我是你额娘,我是你额娘,你的亲生母亲……”

云婵因着情绪拿捏,而在不觉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弘历起初只是被这突忽而来的变故吓着,眼下一阵重似一阵的抚摸直弄得他脸颊生疼,颇浓的嫌弃与厌恶便随之而上:“疯女人!”他狠狠一挣脱,猛地一下将云婵甩开,后转身便走。

“弘历,弘历!”云婵打了一个踉跄,却终究没有跌倒。韶华如洗、春风薄荡,她就那般持着哀哀的调子在他身后唤的绵长,却终是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将他强留……她一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寸寸玲珑心,再一次瘫化在了料峭凉风濡染下的,最精致、最无奈、最哀婉的心碎中。

许是血脉之间难以说清的莫测牵引,弘历忽而停了一下身子。身后那个疯女人极哀伤的呼唤,竟兀地一下令他心口揪痛,似是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促使他这般停住……然而只是须臾,弘历重新抬步,没再耽搁什么。

花荫小径间打起了簌簌的响,那是衣边摩蹭过草木枝叶的戚簇声。弘历抬目,见八叔正迈着稳稳的步子向这边走过来,一张面目浸透了三寸晨光,温润卓尔里牵扯出不可言说的几多高贵。

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雀寻到了避雨的港湾,弘历颇负委屈的唤了一声“八叔”,便迎着八爷那边几步小跑过去。

八爷没有动,待得弘历迎着自己跑近后,俯身将他揽在怀里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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